《寻赵记》第307章


姊弟之情,免了燕丹为质,庶几以全燕后舐犊之情。赵穆、李左师、郭纵等几人纷纷附议,大王乃免了燕丹为质之事。”
杨枫眼里燃烧着一片怒火,只气得脸色惨白,手足冰冷,衣袖簌簌地颤抖,重重喘了几口,慢慢冷笑了几声,盯着尉缭道:“大王和燕后的手足之情?燕王喜攻赵时怎就不念了这段情谊?战败乞和倒拿了来说事?燕人求和议速成下了大本钱吧?”
尉缭的眉宇间又现出了沉鸷的冷气,目光森然,平淡地道:“当是如是!我亦收到燕使馈赠的一匣金珠,两双白璧和四名美女,言下只求从中斡旋,早日促成和议。”
“颟顸!无耻!”杨枫额上青筋“突突”直跳,猛地挺直身子,拳头握得死紧,不住地哆嗦着,愤懑的怒火再也压不住暴发出来了,“十数万健儿,迭历苦战,奋勇效命疆场,追亡逐北五百余里,围其国都,糜费军饷粮秣无数,何至于如此轻易就彼之意?和局易成与否,在战阵胜负之判,如今已是全然操于我手。五座城,五座城池便轻轻送了将士拼力血战赢得的胜果!屈辱之至!;;;;;;燕丹是无足轻重的黄口孺子?小小年纪便会养士招贤蓄势,出手阴毒果决,大不似燕王喜不明时势,好大喜功,岂是池中之物。连田单亦想着在魏国就便除去了他,却以一句燕后舐犊情深,令他得以兔脱。此子不除,日后必是大患。”
范增抬起头,淡然一笑,慢慢挺直弯腰坐着的背脊,从容不迫地道:“公子毋需如此愤激。燕丹纵非池中物,毕竟年纪尚幼,公子又几乎尽削其爪牙羽翼,燕王喜贪婪而又昏聩怯懦,近十数年内,燕国不足为虑。而范某有一条驱虎吞狼之计,更会使得燕国自顾不暇,实力大弱,秦国也将疲于奔命,虚耗国力。”
尉缭看了看范增,目中闪出锐利的寒芒,拊手大笑道:“好一条驱虎吞狼之计!让东胡、月氏不断袭扰燕、秦边境,令其两败俱伤,损耗实力,果然好计。”
杨枫的心里却打了个突,出于对汉民族文明造成了巨大伤害创痛的匈奴草原蛮族的根深蒂固的敌视心理,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借胡人之手削弱同为中原国家的秦国。潜意识里,此等行径似乎要同“汉奸”划上了等号,是他心理上绝难以接受的。
“不行!”杨枫双眉一挑,眼中射出慑人的强光,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寻了个能被理解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赵氏之先,与秦共祖。古之蜚廉有子二人,一为恶来,秦之先祖,恶来弟季胜,赵之先人。赵秦争霸天下,兄弟阋墙,如何能引狼子野心的胡人入寇。引狼入室,千载之下将何以视我等?我等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奇怪于杨枫偌大反应的范增、尉缭怔愕地对视一眼。
范增收起笑容,皱了皱眉,神色凛然道:“公子何出此言?如何便引狼入室了?此计正是为的借敌之手大举削弱胡人实力以求一举歼灭的机会。东胡、月氏是胡人最强盛的两大部族,胡人悍勇凶残。若以代郡一隅与战,纵其不习军阵部勒之法,以其骑射之能,剽疾如风的行动,我们或只能惨胜,或其失利,主力远遁千百里,茫茫草野大漠,我们难道一程程拓土建城设邑以占领?极可能是徒劳无功。”
看看若有所思的杨枫,范增继续道:“去岁代郡大捷,东胡遭到重创,对代郡人马当会有戒惧之心。公子但需再挫其锋,陈雄兵威陵之,自可迫其讲和,不难对其进行掯勒。胡人贪残横暴成性,失利于公子,必取利于南部燕国以偿,我们亦可使人挑之。燕国贫弱,不数载,国势愈衰,无力对赵国发动背后攻势。而东胡,一则受掯于我,再则与燕开战,好处不过得些粮食财物,然族众折损必巨,公子复可以白圭商队多输运绢帛珍玩等无用贵重器物蚀其质朴悍野民风,并大量换其有用之马匹牲畜;;;;;;待得某个冬季其族众迁徙,或在其遭受天灾之时,趁其不备,给予出乎意料的最后一击,泱泱东胡大族一举可定。”
“月氏呢?”杨枫双目微阖,轻声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群策(五)
范增带出了一抹微笑的形色,深深地看了杨枫一眼,道:“月氏之与秦国,大抵相类东胡之与燕国。然而燕国的国力、兵威,和秦国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月氏也不象东胡,吃过代郡兵马的大亏,没有那份刻骨铭心的惧意。何况月氏与赵境不相接壤,其间尚隔了几个部族,据范增愚见,几年内公子绝无力也没必要强行提兵越境征伐,当可施行远交近攻之计,交好结纳于月氏。如此,既能让桀傲不驯、往往自行其是的月氏对匈奴的侧翼保持一个强大的威胁,且不妨害我们扫荡压制代郡、雁门以北的胡人,又能使白圭商队发挥出其最大的作用。养一头虎于秦境西北。”
“故而。”范增略一停顿,深邃的眼睛紧盯住闭目瞑思的杨枫,“还请公子改变初衷,让白圭的商队外流出少许铜铁器,甚至,直接出售军械给月氏。”
“嗯——”杨枫脸色严峻,眉间纠结成深刻的皱纹,惊诧、冷厉的目光对上了范增的双眼。
仿若未曾觉察到杨枫眼里凌厉的压力,范增一脸平静,抹了抹短髭,又微微一笑,不转睛地注视着杨枫,肃容正色道:“公子,您或许在代郡日久,见多了胡人凶残的寇边杀掠。血火杀伐征战中,对胡儿的仇怨日益深切,恨不得将之斩尽杀绝。但是,公子肩膺重任,总绾北疆全局,不是一介冲锋蹈阵的先锋将,欲求争霸天下,就不能以个人情感好恶凌驾于整个战略理智之上。战争,和时局、内政、经济、外交密不可分。今论及用兵塞外,公子显得躁切粗莽之极,举措颇有失当处,大失平昔沉稳从容之风。如斯心境情感作为,公子的此次代郡之行,险矣!望公子熟思之。”
杨枫默默看着范增,神色逐渐缓和下来,紧蹙的双眉舒展开,坐正身子,深深拜揖一礼,道:“范先生,杨枫年轻峻急,行事未免有失之偏颇的差池处,望先生有以教我。”
暗暗舒了口长气的范增急急避位还了一礼,扬扬浓眉,道:“公子,意欲取之,必先与之,欲擒则故纵!胡人缺铁,象公子所言,其箭矢甚至多为骨箭。而胡人天性贪残嗜血,喜于杀戮血腥中享受快感,自小便娴习弓马狩猎——可以想见,商队贩运出的铁器、兵刃对他们的诱惑会有多大。这样一来,不止可物以稀为贵,高昂其值,获得最丰厚的回报,还有利于商队迅速赢取月氏人的好感,站稳脚跟,打通向西面的商路。一旦商队深入胡人之心,就能够源源不绝地输送中原的丝绸锦缎美酒珍玩到胡地,完成公子的腐蚀设想,让月氏的王族贵胄耽于逸乐,在声色犬马中驰紊战力刑政,倾注国财民力换购毫无用处的奢靡器物,离析其严格的种族体制。”
深吸了口气,范增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目光一转,又停在了杨枫脸上,“商队的生意手面既大,外交、军事方面的作用也可就此凸显出来。借助商旅,结好月氏,专力经营北疆,威掯东胡,代郡即避免了数面受敌。商队行迹所到处,人情风土地理气候,皆能洞察入微,各部备细均在握中,公子异日用兵,诚收事半功倍之效。以商贾交结月氏上层贵胄,投其所好,进珍奇厚赂,旁敲侧击,渲染秦人屡拔西戎各国,以诈术蚕食鲸吞义渠,对月氏怀叵测之意,复以秦长城内肥沃土地、丰盈庄稼、繁华富庶城镇蛊惑诱之,撩拨胡人占据掳掠的贪婪之心,何难挑动月氏大规模南下寇犯,秦国边境从此多事矣。贩卖至胡地的铜铁器,适足于增强月氏对秦人的消耗,有助于将战火烧得更大。战祸连结,秦国固疲于奔命,消蚀国力丁壮,月氏的损耗势必更加惨重,一点铁器,何足抵偿成千累万悍勇男儿的生命。通过秦人的手,日后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打通西面的草原通道,自河西亮出插向秦国背部的一把尖刀。公子可一面戮力经营北疆,于代郡养精蓄势,一面慢慢收拢赵国权柄,待机而动。时机成熟,应天命而起,乃以武灵王遗下的秦地形势图为导,遣一员大将,提一旅偏师,取路云中,自九原而南,卷甲而趋,疾走竟袭秦之咸阳。奇正相生,以正合,以奇胜,大功可成。”
杨枫微一皱眉,轻咳一声,嗔怒地瞪了范增一眼——说得未免太露骨了些。虽说迭历风波,此时的他对赵王室已经失去了任何敬意、好感,不愿赵国如真实的历史那样,被几代昏聩无能的赵王轻易断送,对于在必要时取而代之也没了什么心理障碍。但此时两手空空,纵是入主代郡,以区区边塞一隅,一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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