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赵记》第309章


“人貌荣名,岂有既乎!公子一言中的。真是人貌荣名,岂有既乎。”范增喃喃念了几遍,由衷叹道,“荣名为饰表,称誉无尽啊!”
杨枫的手指轻轻在案几上叩了几下,神采焕发,一挥手臂道:“闾巷之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任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不夸张地说一句,盖聂,就相当于榆次的一块天。从州郡长者到贫贱小民,从贤豪到少年,知与不知,多慕其行延颈相交,他声望之巨大是无与伦比的;;;;;;呵,待得到代郡后,倒是应该让他回一趟榆次,大力地宣扬一通,以他的影响力鼓动当地的人们到代郡,无论是失地的农民,还是商贾工匠雇工,渴欲功业的无赖侠少,只要是人,有用的人,我都要——代郡,有着未尽出的山泽之利,未尽垦的生谷之土,无数建功立业、扬名声显父母的机会,能够给到来者开辟资财之道,提供所希求的一切。民众,趋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择。我希望在利益的带动下能尽快把代郡整个实力提升起来。”
“公子;;;;;;”范增的神色颇为奇异,既似欣赏,又似阻止,略一迟疑道,“公子非无名之辈,出居一方重地郡守,举动多为瞩目,动静太大太急,恐朝廷相疑忌,反为不美。”
杨枫的目光越过范增,盯着挂在后面墙上的一柄长剑,冷冷一笑道:“不是还有出镇代地的长宁君吗?天塌下来他这个高个子去顶啊!代郡是他赵家的,又不是我杨枫的。当日武灵王不是曾想着封安阳君为代王,与赵相并列吗?谁知道长宁君海阔天空的又会萌发什么心思呢。再说,你忘了朝里可还有尉缭辅政;;;;;;其实,代郡实力愈强,也愈是安全!”
他眉梢一扬,神色一凛,一按案几,长身而起,负着手来回踱着,缓慢地道:“用间的第四方面,就是大力交结潜势力巨大的地方豪侠,赢取他们对代郡的好感,甚或以义招之。日后有事,能让他们投袂起而相助,至不济也得置身事外。想当初,周亚夫平吴王刘濞叛乱,至河南得大侠剧孟,喜道‘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嘿!咳咳,古书所载,虽不尽不实,但豪侠的能量可见一斑。”一时忘形,竟说漏口了,杨枫干咳两声,急急掩饰了过去,瞥了尉缭、范增两人一眼,笑吟吟地道,“侠以武犯禁。韩非公子只看到了带剑者结党连群,快意恩仇,对国家法度不利的一面,却没看到他们名不虚立,私义廉洁退让,很有着足以称道的地方,亦可为定风波之人。列国纷争,纲纪失序,法制自然荡驰,现实困境,社会不公,豪侠之风大行其道,何能禁绝。不如以恩义结之,移其私义为公义,若信陵君求取朱亥、乐刑等人,何况我们尚可以扬名边陲塞漠的大义相招揽;;;;;;魏无忌,这倒是个不可小觑的劲敌,只怕这几项举动瞒不了他。”
范增朗朗一笑道:“公子放心,对付信陵君,我却是已有了计较。”
“快!快快道来!”杨枫喜出望外,“唰”地转过身,盯住了范增,心里生发出紧张的、触摸得到的急切期待。
范增微微一笑,稳稳当当地道:“公子可还记得,方才我说过,此次回来,还带了一人。”顿了一顿,唇边带出一点笑意,一字一句地道,“魏国公主魏凌漪。”
朝杨枫、尉缭笑了笑,范增声音低沉地道:“大梁动乱,是源于一场突发性事件,打乱了所有人的既定部署。老谋深算的信陵君显示出的应变能力、手段远远超过了安釐王、龙阳君,行动神速地敉平内乱,独掌了魏国大权。西行迎接魏太子增的新垣衍立即转而投靠了信陵君,把太子增交到魏无忌手里,稳定住大局。若说此人不是早在幕后为信陵君竭尽犬马,我是决计不信的。由此可见,信陵君蓄谋篡权,布局极为严谨,想来他对秦国的趁火打劫定然也留有不为人知的后手。对于我们而言,雄心勃勃的信陵君能在短期内稳控住魏国的局势是很不利的。幸得乱中,魏公主魏凌漪得脱大难,孤身避入雅湖小筑。我有意使她明了了真相,再说动对魏无忌恨之入骨的她,让她随行来邯郸求援,请求赵国出兵助魏国靖难,平灭觊觎大位的枭獍权奸;;;;;;当然,赵国根本不会,也毋需出兵,朝廷上可再打发她往韩国求援。便是为的借她这张口,把信陵君嫁祸龙阳君和齐国、弑君叛乱之事闹大,从中添油加醋,务必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魏无忌素以礼贤下士、信义卓著的谦谦君子形象立世,使人敬重,令人尊崇,贤者影从云集,为他驱驰效命。这就是要打破他的声名,让他在世人眼里成为一个阴谋家、伪君子。没了往日的名声,魏无忌也就完了一半,昔日平原君失客的场景,便将重演于信陵君府中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群策(八)
“蛇打七寸,妙到巅微。”尉缭那张由里向外渗着沁人寒气的脸上现出了阴戾的笑意,眼里迸出一星亮泽,淡漠的腔调里流露出潜藏的敬重叹服。
杨枫点点头,脸上放出了光彩,踱了几步,声音在平静中透着抑不住的欣喜,“高!实在是高!目前就实力而言,我们和信陵君有着天壤之别,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他还没有强大到不可战胜之前就开始和他暗斗,一点点削减他的力量。”
范增狡黠地一笑,又绷紧了面孔,显露出不常见的决绝严峻,低沉冷厉地道:“魏无忌不同于田文、赵胜、黄歇,胸中大有丘壑,才识均高,巨眼识人。少年时即以不忍负一鸠著下信义高名,窃符救赵,返救魏国,全宗庙血食,一旦魏王见疑,则慨然缴还兵符相印,更书写下至诚盛德。士无贤愚,归之如市。府中门客,多雄豪俊杰,人才渊薮啊。这其中,又有多少投效于他的人是高其名、慕其德而非求厚资奉养,依我所见,决不在少。信陵君最强有力的武器就是他的声名,‘无忌公子’四个字,便是一块无往而不利的金字招牌,代表着直信忠谊、公忠大义、光风霁月的金字招牌。若论声名,当世恐无出其右者。可公子想,这块招牌是对付他最大的障碍,却也是我们无须诉诸武力最易打破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水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列国纷争,朝堂有党,风云变幻,无处不险恶。魏无忌的才华声望风标太高了,压得多少人都对他怀着刻骨的嫉恨,不过是寻不着发难的由头罢了。现下有了魏凌漪这张嘴,奔走呼号于韩赵,加上我们有意识地渲染夸大,推波助澜,而齐国,定然也会抓住机会从中襄助一臂之力。众口铄金,信陵君二十年苦心树起的高尚声名势将成为一个弥天大谎,一个笑柄。这场暗斗主要是发生在人们心里,但却会是卓有成效的。”
杨枫打了一个响指,笑道:“在大肆宣扬信陵君弑君篡权的同时,还应该把他一些不光彩的往事全兜出来。诸如虞卿不爱爵禄之重,捐弃相印随魏齐出奔,魏无忌却恐得罪秦国不敢收容,致魏齐自刭,虞卿归隐;魏攻管不下,安陵人缩高之子为管城守,信陵君悍而自用,强势陵迫安陵君,不惜以加兵安陵为胁,必欲使缩高为持节尉攻管。缩高义直,全父子君臣义,乃自尽,以一死易一国人之命;秦东出伐魏,魏王遣使如赵请信陵,魏无忌实无归救魏意,诫门下‘有敢为魏王使通者,死!’;;;;;;所有的一切或许单独来看都是小事,都算不了什么,但在信陵君的名誉遭遇最严重危机的时候,全部翻出来加上去,积少成多就会轰然压垮魏无忌的声望,足以使信陵君在这场看不见血的战争中一败涂地。”
不动声色的尉缭仍挂着一丝阴冷的微笑,慢腾腾地呷了一口茶,轻蔑地哼了一声道:“问题不在于魏无忌做过什么,为政者,自有许多不得已处,而在于他赢取的尊重敬畏都来源于高洁得仿佛无懈可击的品行。就某种意义,品行对魏无忌而言的重要性甚至超出了他的才能。目前他全力稳定国内局势——他也有能力迅速稳定住魏国局势,但龙阳君、晋鄙等人遗下的中低层党羽却是无法清除干净,躲在暗中隐忍等待的复仇者不知凡几。我们就用流言为他们提供报复的资本,魏无忌用二十年建立的声望,我们两个月就能彻底摧毁它,让这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失去最有力的号召力,这对他是致命的,但却不会怎么削弱魏国的实力,还能在一段时期内把天下的目光聚集在魏国。中原越糟越乱,对我们就越好越有利。”他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冷硬得象岩石,投注向范增的目光中闪出了一抹惺惺相惜的赞赏。
杨枫压住了内心的兴奋,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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