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第35章


我摇摇头:“我没怪你。”
只是有些意兴阑珊。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一件事。
我和巫真,我们都长大了。
不像孩童时一样,一朵花,一块糖,都和对方分享,彼此没有任何秘密。
那是孩童才有的天真,无邪,不设防。
那些时光像是都被风吹走了,吹远了,再也抓不住,只留下一些淡淡的印记在心里。
巫真看起来还想说什么,我指指前面假山前的一株梅树,假山旁还有个亭子:“我们去那边儿坐吧。”
“好,那梅花而可真是不错,香得紧。”她伸手撷了一朵下来,替我别在发间:“恩,正衬你这衣裳。”
我看了她一眼。
我们身旁的这白梅是香得紧,可是前面那树花儿还没走近,哪里就闻着香了?更何况,那种梅花另有个名目叫东海棠,花虽艳,却无香无气的。
巫真挽着我。我们平时也常手挽手,可这时候她这动作也显得这么不自然。不像姐妹,倒有些像急欲讨好小姐的丫环。
也许是我的错觉。
人心中要是一存疑,就看什么都不顺眼。
我放缓了步子,一边走,一边慢慢平复心情。
绕过假山,我们看到亭子里已经有人了。
一位少年公子,两个姑娘,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青布衣裳,却又一种淡雅天然的感觉。他们身后远远站着从人,听见脚步声响,那少年先转过头来。
他人生得清瘦,身材修长,眉清目朗,宛如水墨描就。我微微怔了下,觉得这人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
是的,我见过。
他。。。。。。虽然此时还是少年,可是若干年后,他还有个身份,惊雁楼楼主。
巫真停住步子,轻声说:“咱们去别处坐吧?”
我和她想的一样,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件事总得有个明白计较才是。挡着外人,怎么能说那些事?
我们才想挪步,那少年站起身来,唤了一声:“巫姑娘。”
我疑惑的转头,他微微一笑:“想不到在这里遇到巫姑娘,我姓齐,齐伯轩。”顿了一下,他说:“咱们在涂家庄见过。”
我一瞬间想起来为什么我觉得他眼熟。
在涂家庄!那个送蜈蚣来,并逼得涂庄主自杀的那个少年!我虽然没见着他的脸,可是他的声音我印象却深。
可是——我和他并没有照过面说过话,他怎么知道我?
他身后那个少女笑盈盈地说:“这位就是姚兄说的巫宁姑娘?想不到在这儿遇着了。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一起坐坐?”
巫真戒备地看着他们。
我心中疑虑重重,婉言拒绝:“多谢。不过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正要回去。”
那个少女走过来,她生得文秀美丽,举手投足娴雅有度,一看即知是世家女子。
“巫姑娘心里必有疑虑,不知我们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我姓越,单名一个她彤字。伯轩是我的表哥。”她又指了指身后那个端庄的少女:“那是我的妹子越朱。”
她有礼,我们也不能硬生生回头就走,只能和她见礼,把名字也报了出来。
“巫宁姑娘,巫真姑娘,大概你们对我表哥有些误会,也是他自己性子太急,做事顾前不顾后,不如大家坐下来,把事情分说明白,也省得你们存疑,总是有个结在那里,时日久了,只怕成见会越来越深。”
姓越?我忽然想起上次白叔叔那里听他说起来,京城里数得着的几大世家。
“不知道越晓卓前辈与姑娘如何称呼?”
越彤笑容可掬:“正是家父。”
原来真是那个越家。
越晓声隐然是当代剑客中的第一人,且又是皇室宗亲出身,贵不可言。
她挽起我的手进了亭子,我不好强抽出手来,只能跟了进去。
“坐吧。”她指指旁边小风炉上正煮的水:“这是刚从梅花上采的雪,刚好煮茶。”
类似的事情我们也做过,早起去采集露珠,不过广华山不怎么下雪,所以梅花雪却没有采过。
“这是什么茶?”
“是雪茶。”越彤轻声说:“虽然叫雪茶,可是却是产在南疆从不落雪的地方。用雪水来烹,倒是别有意趣。”
杯中细细的雪白的茶叶如白菊花瓣,一股?涩的草叶香。
雪茶我听说过,那可是贡品,寻常人别说是尝一尝,就是见也见不着。
我端起来闻了闻茶香,桌子下面,巫真用脚尖轻轻踢了我一下。
我知道她是提醒我不要喝这茶,这些人来历不明,茶中说不定会有古怪。
越彤先是轻啜了一口,笑着朝我说:“尝尝,这雪水烹的茶,与平日喝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她笑意中带着了然,似乎对我和巫真心中的怀疑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齐伯轩却一直沉默。
开始那句话,他什么也没说过。
我对这个人却绝不敢掉以轻心。
齐伯轩算计涂家庄的手段,明明是缜密狠辣,前后呼诮,哪里只是一句性子太急就可以让人释然的?
就算他性子急,同我们有什么关系?以眼前越彤这等身份的姑娘,犯不着朝我们这样两个乡下丫头多解释什么。
有句俗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这位贵小姐究竟图我们什么?
我怎么想,她也没有对我们如此热情殷勤的理由。我和齐伯轩面儿都没照过,和这位越小姐更是素不相识。
越彤一笑:“涂家庄的事情,我虽然没有去,可是倒也知道一些来龙去脉。涂家庄原不姓涂,名字叫做莲华山庄。”她指了指齐伯轩:“我的表哥,正是莲华山庄主人的晚辈。涂安雄欺心背主,鸠占鹊巢,我表哥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个中情由和父亲说的差不多,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巫真却忍不住说了句:“可是涂庄主涂夫人已经偌大年纪……他一死,涂家的人又失了栖身之所……”
越彤并不生气,微笑说:“姓涂的一家人享了多年富贵,那些原不属于他们,是他们谋了去偷了去的,理当物归原主。”
巫真被噎了一下,闷闷的转过头去。
越彤是占着理的,而巫真是从人情上辩的。可是这理字当然是对方占着,巫真的理由太站不住脚。
是的,涂夫人,涂三姑娘她们是可怜的。涂庄主自尽了,他们没了依靠,又被扫地出门……
但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她们是失去了安逸富贵的生活,可是这份安逸富贵本来就不属于她们。按父亲的说法,涂庄主当初不过是个小厮,他究竟用什么手段谋夺了莲华山庄,父亲没有明讲,越彤也没有说,但手上只怕是沾了人命,见不得光的事情一定没少做,否则他也不用再齐伯轩找上门时候自尽。
做错了事,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得还回去。
是的,齐伯轩和越彤是占着理的。
可是……我心中对他们总有一种强烈的排斥。
这两个人,一个手段果决,一个八面玲珑,就算他们做的事全占着情理,也都让人亲近不起来。
越彤岔开了话题,指指我们带来的食盒:“怎么,你们还没用过早饭么?”
“想出来赏早梅,所以带了些点心。”
“两位巫姑娘是住在白府的么?”
食盒柄上刻着一个白字,她的观察力也真是细致入微啊。
我点了点头,她说:“是听说白府上的点心做的极精致,今天说不得,倒借巫姑娘的光,能尝一尝了。”
她都这样说了,巫真也只好把食盒打开,里面分了四格,头一格里码着三盘小点心,其中一盘点心是淡绿的五边形,上面点缀着娇艳的早梅花瓣儿,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气。
“这梅花糕不用吃,只闻闻就香得紧。”
齐伯轩轻声说:“白前辈好风月,好美姬美食美酒美器,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我抬起头,正与他的目光相对。
他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些暖意和善意,可是整个人却让人觉得象外面的冰雪一般沉静冷清,高不可攀。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同时让人有着冷和热这两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这个人即使不言不语只安静坐在那里,存在感也强到令人无法忽视。即使他的外表再清冷安详,也掩盖不了本质。
对这一点,我的直觉很敏锐,不会出错。
这人就像一把宝剑,即使藏于鞘中,锋芒暂掩——可是仍然是一把可以伤人杀人的凶器。
太危险。
不论这位越姑娘出于什么缘故替他分说辩解,我只是微笑,不说话。
与我何干。
我正盘算打个什么借口回去。其实借口好找,但是对方太强势,这位越彤姑娘看似玲珑圆滑,可是“我才是正确的你们都得要听我的”那个劲头儿,让人怎么都不舒服。也许是出身太好一向尊贵,习惯了唯我独尊,容不得旁人有什么不同见解看法。
可是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颗心,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想法?想要旁人听从自己的人,十个人里,倒有九个是靠权势压人。
可我没有什么需要忍让央求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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