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周郎周郎》第130章


刘备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苦笑着摇头:“元龙岂不知曹操容不得我乎?莫说留于徐州,此番随他归许昌之后,还能不能生离,也是未知之数。”
听他语气之中颇有几分苍凉萧索之意,陈登微微一笑,朝前又走近了一小步,压低了声音,强调道:“不是徐州,是广陵。”
刘备仍然不解。
陈登思索片刻,徐徐向他解释道:“曹司空昔日忌惮明公之能,而以孙权年幼,并未将其放在眼里。但经此一战,他又怎会放任孙权在他背后而全力北战袁绍,令他随时有腹背受敌之危?除非他能在袁绍发难前扫平江东,不然六郡之患,必如骨鲠在喉。而此时明公自请守广陵,云长与江东军的一番拼杀各有损伤,因同是为人算计,孙权虽不会说,心中也定会存下不满。如此一来,两家各有牵制,明公若在广陵,只需向司空请兵,只说怕孙权日后寻袭营之仇,司空自然会明了其中深意,最多不过是再遣一副将于明公稍加牵制,又怎会不准?”
原本是生死都交到了曹操手上,却没想到天不绝路,还有这样一条路可走。刘备眼中一亮,之前的那一瞬间的万念俱灰,壮志无望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也顾不得再眺望李睦与曹操的船影,转身就朝陈登长长一揖:“幸得元龙指点,备险些自误矣。”
陈登连忙也还一礼,沉默了片刻,又道:“只是广陵之地,终究不可久留。待曹司空班师后,明公可遣心腹之人再访孙权,以广陵实权向其换一支船队,出长江,自江湖入荆州。荆州带甲十万,若得刘景升之助,明公亦大事可成也。”
刘备听得连声道好,刘表与他是同宗,他去投刘表,自然要比在曹操手下战战兢兢要好。而荆州又多才俊之士,他正好也能借机寻访一番。
“元龙可与我同行否?”
陈登淡淡一笑,面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目光一抬,从刘备的肩上掠过,遥遥落到淮水中央的两条小舟上:“孙权可容明公,却定容不下登。昔日下邳一战,登一族险些皆命丧他手。如今他若知明公欲借江东之境入荆州之计是我所献,必会心起防范,没那么容易答应了。如此一来,岂非拖累了明公。”
刘备不由默然。曹操也很欣赏陈登的治郡之能,加上其本徐州世族的关系,若他所料不差,多半会委他以下邳郡丞之职,这样一来,比起跟着他四处飘零,自然是要好上许多。他将陈登留在广陵,于徐州之民,于陈登自己而言……都算是一种仁德了。
淮水之上,曹操正在提出最后一个条件:“贤侄忠义,不亚乃父,朝中连年征战,实百姓困苦,无力赋税,孤原想剿灭袁术,充寿春的十万斛屯粮充作军中粮草。”
十万斛?
袁术几乎将整个寿春的地皮都刮了个遍,锦帛金玉都被他弃城北逃时一同带出来,被李睦截下来后统统扣在营中,而城中剩下的粮草别说十万斛,除去与周瑜一战之后的消耗,再加上支撑江东军顺利南归,所剩能有五万斛就已经不错了。这还没算上安抚被袁术横征多年,怨声载道的寿春百姓所需的粮食。
有几处抚民及调粮的经验,李睦结合周瑜简单提过几句的寿春存粮心算得飞快,面上则立刻向曹操哭穷:“我兄尝言,如今的江东六郡,好比沙地建塔,无根基之稳,塔越高,则越易倾倒。江东自我兄渡江起便征战至今,不及建筑根基,又何来十万斛粮草?”
曹操说寿春,她就说江东,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她和曹操讨价还价,只要官爵,却从未松口与其结盟,桩桩件件算得清楚,偏曹操要粮是假,打着江东出粮的名义将她正式拉到对抗袁绍的一边才是其真正的用意。
只要天下都知道李睦为他出粮,他日一旦开战,袁绍若向江东示好,企图在他背后捣乱时,李睦答应之前就要好好权衡一下落个背弃盟友的名声是不是值得,甚至做壁上观,也难免曹袁两家一旦分出胜负来,胜利的那方事后算账。
莫说南方本就远不如中原之地富庶,寿春到底有多少存粮,曹操心里又怎会没数,十万之数,摆明了也是给李睦随意还价的。
只不过,李睦前世就是砍价高手。
缓缓起身,朝曹操深深一揖:“我主年幼,虽有父辈勇烈,却还全不懂战场征伐,天下局势,只想奉公抚民,安治一地。故而权斗胆提一个建议,若司空能应,则皆大欢喜,如果不行,那我只能倾力一战,当也胜负无憾。”
——不管你开价多少,我只提心里价位,谈得拢则谈,谈不拢便掉头就走。只要还有盈利,小贩都会急切切地追上来,抱怨一句亏本,然后高高兴兴成交。
曹操猛地一愣——这算什么谈判,分明就是耍赖!
见过倚老卖老的,却还没见过这么倚小卖小的!还胜负无憾?
袁绍吞下幽州之地,趁胜之势何其惊人,如果他现在和江东起了兵锋,岂不是就等于将后背彻彻底底地卖给袁绍了?江东不是刘备,他不可能说平就平,拖的时间久了,拖来了袁绍,拖光了粮草,就算胜了江东又能如何?
李睦这是算准了他此时不能翻脸!
见眼前的少年低头躬身,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哭穷耍赖,毫无半点愧色,曹操心中杀机顿起,细长的双眼中尽是一片锐利的精光。周瑜却嘴角越翘越高,李睦最擅长这一手,反正脸面都是孙权的,耍赖丢脸也是丢孙权的,与她无关。
李睦也察觉到了曹操面色不善,施完一礼,也不再藏着吊人胃口,赶紧就把提议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司空得胜之日,权可运送五万斛稗米,供贵军北上征伐乌桓。另外,以淮水为界,司空北伐一日未归,我便一日兵不过淮水。”
因赵云的关系,她前两日又重翻了公孙瓒兵败的军报,对于这个乌桓部族可谓印象深刻。公孙瓒平乌桓,他在幽州一日,乌桓就一日不敢踏足中原之地,而袁绍却为得胜而以胡族为援。接下来呢,若胜了官渡,再与刘表为战,是不是就该开放边境,直接引胡入内了?
李睦再不熟历史,五胡乱华还是听说过的。
让曹操毫无后顾之忧的征伐乌桓,便是李睦给他赚取的盈利。而这点利润,李睦也让得心甘情愿。
她不记得曹操与袁绍的官渡之战打了多久,但袁绍加上乌桓,少说要该要两三年。她现在最缺的也就是时间。江东六郡局势不稳,只要给她这两三年的时间,靠海处有盐,那便是个财源,还有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水脉,更有后世几度成为贸易港口的海湾浅滩三角洲,千百年来素有鱼米之乡的江南之地,又怎可能是贫瘠地?
两三年后,五万斛稗米,就算是种不出来,她靠盐换,也能换出来!而曹操在她修身养息的时候一路征战,三年之后,想必正是人困粮乏的时候。到时候送粮便是雪中送炭,又能再坐下来谈一次。
江东兵不出淮水,这个条件确实极为吸引人。曹操不是没想到李睦用的是缓兵之计,但一来他确实拖不起,二来只要李睦不出兵助袁绍,他的目的其实也就算是达到了。就算是鹬蚌相争,她这个渔翁还只是小孩子,力气不够,捉不了鹬,也提不起蚌。淮水又临徐州广陵,日若有必要,他甚至还能以诏令封孙氏子弟为徐州牧,坐领徐州,直面青州袁绍之军,为他抵挡分散袁绍的兵力。战与不战,根本就由不得李睦。
心中盘算一定,曹操面上的笑容更甚:“孤闻袁公路僭号所凭传国玉玺,不知这玉玺现又在何处?”
李睦朗然一笑:“传国玉玺既然在袁术身上,自然也随着袁术去了青州,带给袁绍了。”
只要袁绍不交出传国玉玺,那曹操就能将一个叛逆的罪名扣到袁绍身上,那李睦若助袁绍,自然也是叛臣。江东局势不稳,这叛臣的名义一出,无疑会令六郡立刻分崩。
孙绍不是袁氏兄弟,孙氏也没有四世三公的显赫根基,本就年纪小,威望不足,如此一来,自是会更不得人心。
因而只要江东军没将传国玉玺从袁术手里抢出来,只要玉玺到了袁绍手里,那江东和袁绍牵扯到一起的可能性就又低了一层。再加上现在的盟约约束——声名名誉,在这个世道还是非常值钱的。
这最后的一问一答,最终也将这最后一条敲定下来。
商议完毕,曹操站起身来,从腰上解下佩剑:“孤素敬令尊忠勇,义薄云天,今日得见故人之子,无以为表,唯此剑随我征战多年,锋利无比,名曰倚天,赠于你,也算是今日之盟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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