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不易》第84章


三个小子并排站在那里低头受训,俱是满面通红,铃兰示意他们三个先退下,轻声对子诺说:“你要管儿子我并不反对,何必吵得满船皆知,安哥儿也这么大了,总要给他留些脸面。更不可扯上虹哥儿和敏惔,伤了他们的手足之情。”
“他还要颜面,他若是要面子就该把书读好,文章写成这样连我的面子都丢光了。开了春就是童试了,他就拿这样的文章去丢人现眼么?”子诺仍是一肚子的气。
铃兰明白子诺的心情,他们比不得那些封爵的人家,子孙再不成器,靠着祖荫也可以舒舒服服的活到死,安哥儿若是科举不中授官无望,俞家的富贵也就到头了,可惜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她早就发现安哥儿在读书上没有天赋,反而对手工匠人的技艺更感兴趣。
眼下却不是说这的好时机,她只得低声劝道:“五根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齐呢,哪能人人都如你一般十五岁中秀才,再读几年兴许就好了,安哥儿不是个调皮的孩子,只要他还肯读书,何愁不中。”
“就是有你这样的母亲纵容,他才不思上进,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我也不求他如此,一天只要学上五个时辰,也不至于连论语上的话都认不出来。不成器的东西,早晚这家要败在他手里。”
铃兰也有些生气了:“书读不好就是不成器,照这理世上成器的又有几人?四叔没走科举这条道,不也挣下泼天富贵,这些年在乡里修桥铺路,捐助乡学,推广良种,扶持农桑,谁提起他不竖大拇指,子语倒是书读的不少,也没见他干几件实事。安哥孝顺懂礼,关爱弟妹,很多事上也极有悟性,只一件读书不好,就一棒子打死不成。”
“依你说,竟是我错了,合该由着他性子胡闹?”
“我只是说,朝廷科举年年录的人都有定数,那么多人赴考,总要有考上的和考不上的。总不能为了这逼死孩子,即使考不中,别的事情上做好也是一样的。”
“那你说说,他那件事情做好了?”
“他天天拘在学堂里,又能干什么事情,若是……”
“别说了,一切等考完春闺再说。”
铃兰叹了一口气:“那你先歇歇,刚熬了紫米薯蓣粥,我让她们送来你尝尝。我去孩子那看看。”
安哥儿正在舱中拿着本书发呆,见母亲来了忙恭恭敬敬的站起来行礼。铃兰看着他便有些心酸,小时候的样子还如在眼前,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或许是小时候没能养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安哥儿见她总是有些拘谨,不像守之静之那样有事没事腻着自己。
她拉了长子的手坐下:“你爹爹心急说话重了些,你莫要太伤心。”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口气太过绵软:“儿子,这科考的重要也不用旁人多说,你好歹也上心些,凭你的聪明,娘不信你就学不好。”
安哥儿始终低着头不说话,铃兰也不迫他,只是轻轻的抚摸着他的手。
过了好久安哥儿才说:“娘,你不也常说行行出状元,为什么偏要逼我读书?若是我不喜欢读书,是不是你和爹爹便不再喜欢我?”
铃兰瞧着儿子懊恼的脸,忍不住将他拥入怀中:“当然不是,无论怎么样你都是爹娘的孩子。这一点从来不会改变。娘对你的爱,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
“可是,”安哥儿闷声闷气的说:“我就是读不来书,也写不好文章。这文章无趣极了,一篇文章写几段,一段写几个字都要规定好,每句话都要是圣人之言,丝毫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娘,我真的做不来。四叔爷可以经商,我为什么就一定要读书考试。”
铃兰轻拍着儿子的背:“那,你也想经商么?你可有那份吃苦的决心?”
“娘,如果,我也不想经商,可以么?”
“可以,安哥儿就是啥都不愿做,娘也养你一辈子!”
“娘,我不会让你养我一辈子的,我也有想做的事,只是……”
“哦,安哥儿想好要做什么?”
安哥儿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想学打铁!”
“打铁?你想以打铁为生?”这个实在太辛苦了吧。
“不是,我想学习打铁的技艺,因为,因为,我想铸造兵器,就像欧冶子一样……”
听到儿子的话,铃兰最先想到的是铸剑不成以身投炉的情景,儿子的梦想居然是如此高风险的事情,她到底该支持还是不支持呢?
安哥儿眨巴着眼睛望着母亲,神色一点点暗淡下去:“不可以是吧,我知道,爹爹不会答应的。我是爹爹的长子,怎么可能去干这些不入流的勾当。”
铃兰搂紧了儿子的肩:“娘只是觉得太辛苦,你先什么都不要想,准备明年的考试,若是到你十八岁后依然还有如此想法,娘会说服爹爹的。”
81姨娘不易
昌裕十二年的正月新年;上京无论男女老少士农工商,人们见面说的最多的就是刚颁布的新政。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褒贬不一;赞扬的夸圣上锐意进取;堪比尧舜;反对当然不敢说圣上的坏话;只能愤愤的指责奸臣惑主;扰乱社稷,甚至有人到太庙去哭列祖列宗。
究其原因;只能说这新政太震撼了,波及面广;改革彻底,法令严酷,执行有力;套用一句现代术语,这就是一场休克式的激进变革。
新政第一项就是无论官绅一体纳粮,彻底废除了沿革了几百年的举人不纳赋的律令。皇上下令由户部负责重新丈量全国的土地,登记造册,所有土地按薄厚分为上中下三等,同地同税,再不问这土地属于谁,就连皇庄也在纳税之列。同时将原来繁杂的赋税制度简化,废止以纳粮为主,银绢为辅,外加上交土贡和服徭役的复杂制度,将所有应交赋税折合成银钱,统一征收。即:总括一县之赋役,量地计丁,一概征银,官事分解,雇役应付。
这是子诺积十年三地的基层工作经验提出来的,在百姓眼中,比之不公平的赋税制度更可恨的,就是下层小吏借收税之机肆无忌惮的横征暴敛。民谚说的大斗进小斗出,就是小吏收税时常用的伎俩,除此之外还有踢谷担,收税时把百姓担来的谷物狠踢几脚,摇落到地上的谷物就被这些人私分,农民还得忍气吞声的重新把谷担装满。至于摊派徭役,更是没有定数,很多官员翻修宅院一类的私事也一样光明正大的拉丁拉夫。至于有贡品出产的地方就更惨了,比如出产南珠的合浦,皇帝会派专门的人监督珠农下海捞蚌取珠,深海常有鲛(鲨鱼)出没,牙尖齿利,行动迅捷,很多人下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合并之后,所有的赋税都以银钱的方式缴纳,杜绝了小吏们从中取利的可能,有田的农民不用负担徭役,可以更好的耕作土地,失去田地的农民则不用缴纳赋银,可做些手艺活或者小生意养家糊口,大大减轻了负担。
与之相配套的是对在任官员的考成法,这相当于给所有官员上了一个紧箍咒。首先由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事项定立期限,并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册,另一本送到六科,最后一本呈给内阁。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对所属官员承办的事情,每完成一件须登出一件,若有延迟则需详述因由,否则按情节轻重依律论处。同时,六科根据账簿登记,要求六部每半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违者限事例进行议处;最后内阁同样亦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立限考事、以事责人,上下监督,首任问责,最后将权力归于由皇上直接领导的内阁。
新政实行方三月,查出各部名下未完成事件共计237件,涉及臣子54人,甚至有人因未完成事件的数量太多而被免职,这让那些惯于摸鱼不得罪人的好好先生们一片哗然。
但这些都狠不过第三条,简单说来就是袭爵递减。所有封爵者,如果子孙没有新立的功勋,那么每传一代就要递减爵位。这样一来,即使国公之家如果没有再立功勋,也是三世而斩,沦为平民。
三条法令,第一条是增收入,第二条是清吏治,第三条是节开支,相辅相成,环环相扣,连铃兰这个几百年后的现代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奏疏写好的当天,铃兰望着子诺兴奋的脸庞忍不住泼冷水:“要是能完全执行就好了,不出十年必然国富民强,就怕……”
“怕什么,有皇上在,这些人再嚷嚷也没用!”
“如果他们不嚷嚷而是扑上来就咬一口呢,别忘了,我们现在分的可就是他们嘴里的肉,小心狗急跳墙啊!”
“狗急跳墙,那是墙不够高,只要墙够高,那就是关门打狗!夫人放心吧,皇上骨子里流着卢家的血,不会让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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