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随波行》第275章


是回光返照,自己怎么也离不开。
皇上和皇后到的很快。
他们轻车简从,连仪仗都没排,直接进了陆府。
月仪和驸马听到消息只来得及到公公住的院子门前跪接。
“免礼吧。”一贯从容的母后语气中也带了些急躁,与父皇手挽手进了屋子。
刚刚公公并没有交待大家什么,只是笑着让每一个小辈上前见了一面,现在他平静地说:“家里人都见过了,就先都下去吧,老臣有几句话要同皇上与皇后说。”
月仪看了看陆栋,陆栋点了点头,大家都知道,父亲与皇上皇后不但是君臣相得,而且还是交情深厚的朋友,又与皇后是表兄妹,虽然是临终时,但他们间有什么话要说也没什么奇怪的。
月仪和陆栋退到了门外,恭身站立,听到里面笑语声声,偶尔能听清几个词,“木簪”、“诗经”、“玉杯”什么的,月仪看到陆栋脸色变了变,他一定比自己多知道些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皇上和皇后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刚刚说话时残留的笑意,见了陆栋和自己,长叹了一声后,母后的眼泪就滚了下来,父皇握住她的手,低声对驸马和自己说:“好好预备,一切都要最好的。”说完带着母后离开了。
公公还很清醒,最后再次嘱咐驸马和自己,一定要把他葬到九原陆家的祖坟里,这件事已经交待过太多次了,公公并不是糊涂了,而是太担心。
公公和婆婆的关系非常冷淡,自己刚刚成了陆家妇时就知道了,他们两位长辈一个住在公主府里,一个住在陆府里,一墙之隔,差不多老死不相往来。
那时自己和驸马也有自己的公主府,一家四口人,分三处府第,显赫是足够了,但总觉得少了些温情。就是父皇和母后,贵为天下之主,也还是带着孩子们亲亲热热地住在一处,一家人到了晚上,笑哈哈地聊几件趣事,看着年纪小的弟妹们玩闹。
还是自己看公公婆婆都太寂寞了,对驸马说自己去陪陪他们,这才搬回陆府。但昭阳公主府,驸马从不让自己在那里留宿,自己也不大喜欢嘴边总挂着冷笑的婆婆,也就趁势答应了。
婆婆昭阳公主在中年就过世了,她的坟墓修建在高祖皇帝寝陵不远的地方,规模宏大。先皇和父皇对昭阳公主都不薄,但她并不是一个会生活的人,母后就是这样评价她的。至于昭阳公主府里的一些乱事,月仪也隐约知道一些,就更同情公公。虽然公公从来不说,但只从他老人家一定不与婆婆葬在一起,就知道他有多么不愿意见到婆婆了。
月仪记得自己从来没见过公公婆婆在一起过,就连新婚为长辈敬茶,她和驸马也是分别到了两个府第完成的。
夫妻做到了这个地步,连一点面子情都没有了,还真是少见。更奇怪地是公公婆婆就这样一直没和离,要知道虽然道学先生们坚持从一而终,但在母后开办女子书院多年后,有才能的女子越来越多,她们中的不少人也像母后一样,能够与男子一样出门做事,就是在家中也提高了地位,女子并不再全靠夫君生活,夫妻不睦和离的也多了起来,和离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就是皇家也有和离的例子,和离的人家见父皇和母后什么也没说,就知道他们不会反对了。自己也觉得,夫妻两个,过得好就好好地过日子,过不好,何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见公公和婆婆还是有一些别的原因,这原因吗?自己平时琢磨过,十有j□j问题是出在婆婆那边。
公公这一辈子,表面上看是无限风光,其实过得挺苦的,到了最后,也就这么个愿望。
此时陆栋已经跪下发誓一定按公公的话做。月仪知道自己的驸马言出必行,不管会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一定会做到。公公一定也这样想,他又看了看自己,很认真地看,好象要把自己印记在心里一样,然后就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再也没睁开。
当晚,陆伯甫,陆首辅过世了,他老人家身后穿着他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青布棉袍,头戴木簪。镶珠嵌宝的玉冠、光彩夺目的朝服都只能放在一边。月仪明白,这些简单的物件里一定有着动人的故事,但故事最终还是随着逝去了的人随风飘散了。
彪炳史册的只有,陆伯甫,字墨翰,九原郡人,内阁首辅,谥文正,配享太庙,和他生前身后的政绩、荣宠。
昏昏沉沉间,最多回想的是自己这一生。
自己这一辈子,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楚,这也难免,自己不但活过了八十岁,从一个穷小子到位极人臣,经历了被人追杀,朝不保夕的日子,也享受过尊荣富贵,位极人臣,这期间的甜酸苦辣,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自己可以想见,自己的墓碑上一定洋洋洒洒地刻上不少歌功颂德的话。最著名的燕直道,就是自己主持修建的,其后,自己还修建了从燕地到西北的直道,全国各地的路。只看勘舆图,现在强大的帝国密如蛛网的道路,差不多每一处自己都踏遍了。自己还曾任安西、百越的郡守、京城的府尹,这些最苦最难的职位都是自己要求做的,而且也都做出了旁人所不能及的成绩。就是成了首辅,自己也没放松过一丝一毫,说是殚精竭虑并不为过,辅佐皇上皇后,使整个帝国更加的强大。
不过,不论是谁也不能真正地看到自己的墓志铭,如果真要给自己盖棺定论的话,那么自己倒想学一下前朝那个空前绝后的女皇,立一个无字碑。
当然,立什么碑都是后人的事了,自己并不真心介意,斯人已去,是非功过,任人评述,但真正的自己又有几人能知?自己内心中的曾涌动过的无限思绪又怎能有人了解?
陆首辅朦胧间听到了儿媳与儿子在说话,“父皇和母后又问了父亲的情况,我看他们想过来看,又怕家里有忌讳。”
是了,是有这个不成文的说法,如果皇上、皇后为大臣探了病,那就是说明到了最后的时候,病已经好不了了。皇上和皇后还是希望自己能熬过这一关呢。
陆首辅想笑一笑,但他自己也知道别人一定没有看到他的笑意,因为现在自己能动的好像只有大脑了,别的地方都不再受控制。
自己已经八十二了,自从这次一病不起,自己就知道生命走到了最后的时候,别人应该更清楚才对。就是有人会怕忌讳,皇上和皇后则不应该啊,他们也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忌讳什么的。
恐怕是面对自己这个跟随他们多年老臣,关心则乱了。
但自己反倒是一点也没慌乱,如果大家知道这时候自己所思所想,大概会奇怪他这样一个垂死的人,还会有这样清醒的思想。
往事一幕幕,清晰得就像自己刚从其间走过一样。
小时候自己也曾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于懵懂中读书、在山野间嬉戏。
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诸位宗亲叔伯们变了脸,自己也一下子长大了,在被谢家退了亲后,自己在无人时暗自发誓,将来,自己一定会功成名就,要让这些人都来仰视自己。
小小的少年再不用别人操心,鸡鸣即起,上山打柴,照顾母亲,读书习字。自己还说服母亲,跟着行商们去了吴国,两三年间赚到了养家的银子,为母亲治好了病,解决了自己读书的后顾之忧。最关键的是自己认识了万里江山,提高了眼界,结识了朋友,也把自己的年少时并不明晰的,由一时间的愤恨恼怒而形成的誓言,变成了有步骤的规划。
陆伯甫在心中为自己设计好了将来的路。在三十岁年前,他会金榜题名,步入仕途,做京官、外放,一步步的磨励,三年一个阶段,几十年后,他一定会官居一品。当然他也没忘了娶妻生子,这是自己进士及第后顺理成章要办的事。谢家退了亲,他会娶更高贵的名门闺秀,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
陆伯甫前进的路,徐徐在他面前展开,他二十四岁时,进了燕都,他的目标就是三甲。当然他的底气不只是自己出众的才学,还有皇上很欣赏他的书法的秘密,这都是几年间,他一一铺就的。
唯一的变数,就是在开国公府里。那时的陆伯甫,为了省一点钱,更主要的是为了能进开国公府里读书。开国公府不是书香门第,家里的藏书也不算出众,但作为武将世家,他们府中没有大多数人家从不把家里的藏书示人的习惯,这也是他事先打听到的。
果然,几十万册的书,让自己痴迷其间,恨只恨藏书楼开放的时间太短。于是在月中的时候,月光皎洁,自己就留在书楼中,借着月光继续读书。
就是一个这样的夜晚,他遇到了他终身难忘的人。
其实,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他曾见到过这位小姐和她的一群兄弟姐妹进出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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