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风》第78章


熙儿光着身子从浴盆里跑出来,大字型横在她身前,跟李慕对吼,“不许欺负我妈妈!”
李慕愈发恼怒,“滚开,不穿衣服满屋子跑,像什么样子!”
他却牵着顾南风的手往外跑,“妈妈我们私奔。”
她这一肚子火,却又不觉得如何如何了。
69
69、杀 。。。 
西北战事并不轻松,老爷子告病,拒绝搀和天家家事,按说六十万对十五万,怎么样也是手到擒来,但谁能料到李然豁出去,愿背一世骂名,邀蒙古阿尔泰兰部参战,许诺事成之后划江而治。李慕得知后大怒,昭告天下,列出十大罪状,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末了令人直取李然项上人头。贺兰将军这只老狐狸这下才肯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七个儿子出山,却甘为副将,听凭镇国公程浩然指挥。
蒙古人被贺兰家老爷子打得怕了,他一上战场,还没吆喝,人就大喊老怪物出山,一个个两股战战,冷汗涔涔。想当年,老爷子曾经拍着顾南风的肩,力道大得差点没一章把她给拍死,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个真汉子,你外公我怎么地也得把你培养成兰陵王那样的角色啊!”摇头叹气惋惜,“可惜啊,可惜,是个假小子!哎——后继无人咯!”
顾南风则庆幸,谁要做令蒙古人闻风丧胆的老怪物?她宁愿在家绣花。
京师之中,宫墙之内,熙儿大约是夜里出汗多,又贪凉睡在通风处,于是受了寒,这几日高烧不退,太医院方子换了几副,都没见效果,只说是孕期在母亲肚子便受了寒,先天不足,如今这一发便不可收拾。顾南风像是疯了,没日没夜地守在熙儿身边,一连三天粒米未进,眼看眼眶深凹,面色苍白,随时都要垮下去的模样。李慕心急,却怎么也劝不住她,太医院的人被骂个透,有什么用,一样是磕头认错,尔后废柴一堆,抱团等死。
到最后五岁不到的孩子烧到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哭着喊妈妈,实在可怜。顾南风忙着用酒精给他擦拭身体,却也收效甚微。
眼看他气息一点点弱下去,身为母亲恨不得以身代之。
李慕从身后抱住她,企图想以此给她力量,免她烈火灼身之苦。
顾南风回过头,李慕亦是憔悴,瘦削的下颌上布满淡青色胡渣,双眼尽是血丝,这些天她苦熬着,他也不肯睡,抱着她陪着她,给她鼓励与安慰,一遍遍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伸手抚摸他瞬间老去的脸,“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熙儿。他那么怕黑,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我答应过熙儿,到哪都陪着他…………”
李慕闻言身躯一震,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双眼,痛心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分明是在剜朕心上的肉。你不在乎朕,子墨呢,她还那么小,你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慕,我好害怕…………”她摇头,忍了这么些天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惊惶失措,紧紧攥住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最后一根浮木,“熙儿太才那么小,才那么小…………”
他用尽力气抱紧她,似乎要将她骨头捏碎,“别哭,别哭小七,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没有人。”
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不知他此刻心中恨的是谁。然而顾南风终于顶不住摇摇晃晃要倒,被他抱进房中靠着熙儿休息了半个时辰,她始终放心不下,睁开眼,却是凌晗守在床前,“前线战事又有变化,陛下这会子赶去紫宸殿了,娘娘醒了便进些粥吧,不要熬坏了身子。”
顾南风径直问:“事情办妥了?”
凌晗压低了嗓子,答:“办得妥妥当当的,就在她床底下,找起来容易得很。”
身旁的小东西动了动,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喊一声妈妈,顾南风伸手去试一试他的额头,惊喜道:“退热了,凌晗你来摸摸,是不是没那么烫手了?”
凌晗赶忙上前来,试过了,亦是惊奇,“总算退烧了。”又问,“那……这事还办下去么?”
顾南风看着烧得面色通红的熙儿,沉吟不语。
却是熙儿问:“妈妈,你要做什么?”
顾南风答:“妈妈在保护熙儿。”
夜里,李慕终于听完了大臣们的啰嗦,赶回坤宁宫,进了屋,便是一阵药香扑鼻而来,顾南风仍坐在熙儿床前,静静出神。
他走近了,揽过她肩膀,低声问:“如何?烧退了没有?”
她摇头,顺势靠进他怀里。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故作轻松地说:“一整天没有吃饭,朕实在饿得慌,你陪朕吃点东西好不好?”
见她迟疑,便又说:“你要不愿意离开,就在这随便摆一桌也行。说不定这小子闻到饭香,自己就好了,他一贯谗得很,跟你一个样。”她这下才点头,恰时熙儿醒来,小手拉住她,“妈妈,我想要贱狗。”
贱狗是顾南风闲来无聊照着贱狗的模样做的公仔,按说她在针线女红这方面完全没有天赋可言,但这只公仔除外,那表情栩栩如生,简直贱到极点,令李熙爱不释手,每天晚上都得抱着唱一遍,“贱狗贱狗睡觉觉。”才肯闭上眼睛睡觉。
她自然说好,才起身,却摇摇晃晃站不稳,李慕道:“随便指使个人去取就好,何必累着自己。”便叫小六子去拿。
她回头,熙儿正眨着眼睛天真无辜地望着她,眼底里却有恶作剧成功的掩不住的得意之色,她有些后悔,不知让这孩子搀和进来是对是错,但说到底,他生在帝王家,这样的戏码迟早要面对。与其事后吃亏,不如现下,她手把手来教。
这孩子鬼精鬼精,一醒来就找他父皇撒娇,小小的身子滚烫,钻进李慕怀里,扭啊扭扭了好半天,小短手抱住李慕的脖子,开始发嗲,“父皇我头好疼,又好热。”
李慕抱他起来,在屋子里溜达,轻轻拍着他的小身板,安慰道:“乖乖吃药,睡一觉起来就不疼了,小男子汉要坚强,别总腻着你母亲。”
“父皇好坏,熙儿病了都不肯把妈妈让给我。”
李慕道:“那就快快长大,跟父皇一决高下。”
熙儿又哼哼,“父皇,熙儿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再说。”
李熙道:“梦里头好多好多蛇,熙儿好怕。”
李慕道:“蛇?哪里有蛇?父皇把他们都剥皮做蛇羹。饿不饿,想吃什么?蜜饯好不好?”
未等熙儿回答,小六子便跌跌撞撞爬进来,被站在门口的李慕一脚踹开,厉声喝道:“跑什么跑,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这一出大戏终于开锣,顾南风此刻想的却是,不愧是父子,连踹人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小六子手上还抱着那只贱狗,小公仔腹部发了线,露出肚子里一团塞得乱糟糟的棉花,以及蛇形蛊牌。
李慕将熙儿放回床上,抓住顾南风的手紧紧一握,转身去瞧那被下了蛊的公仔。皱眉道:“果真是蛇。”
顾南风在身后提醒,“你站远点,别挨着了,又惹上什么脏东西。”
李慕面色阴沉,似阎罗,那眼神已足以杀人,“怎么发现的?凌晗,你来说。”又吩咐人将坤宁宫里所有宫娥太监都召集在院子里,听候审问。
凌晗先叫一句“奴婢万死。”尔后磕头,缓缓开口来,“奴婢方才陪着公公去取这玩意儿,瞧见它发了线,便想着许是太子殿下玩久了,有些破,遂取了针线来想补上两针免得里头的棉花漏出来,谁知一收拾就翻出了这么个吓人的东西。是奴婢们的疏忽,请皇上降罪。”
顾南风不语,紧紧抱着探头探脑企图看热闹的李熙。
李慕却是冷笑,森寒骇人,“这世上也就只剩她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样的蠢事!”
转而又盯着小六子,一脚蹬过去,快要将他的腰踢断,“这东西要进坤宁宫也得有门道,朕猜不是你,借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但定是同你脱不了干系!朕懒得一个个问过去,你若不说,又没有人敢认,这上上下下的就都不必留了!”
自古以来,巫蛊之说最是骇人,牵连也最广,顾南风默默地摸着熙儿的小脑袋,苦笑无言。
李慕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尽是杀意,承诺道:“放心,朕不会再让你们受苦。”
顾南风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我只要熙儿好,其他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他不答转身领着侍卫往西面冷宫去,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可能?
屋子里一时极静,熙儿靠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天真可爱,“妈妈,以后熙儿保护你。”
她低头,轻笑,“你说,妈妈是不是坏人?”
熙儿摇头,笃定,“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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