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第178章


情势如水滴沸油,嘈嘈不可遏。
但是,任由眼前混乱不堪,金丑始终肃立不动。面上不动,心中却微微起了疑惑。他望着那三辆牛车,开始质疑起自己的猜测:夫人莫非早已出了城?——像夫人那样的身材,隐匿在这样的箱子里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问题是,箱子都是自外面封钉的,里面不透气,如何能捱过去?夫人本人,岂是个能吃苦的?——记得押解她来豫都那会儿,一路上她可是难得露个面,裹着被子,尽量怎么舒服怎么来,一点都没有做囚犯的姿态。——她的为人,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人生苦短,及时寻欢作乐”。——能够成为主君的女人,是天下女子的终极梦想,她就没一点眷恋?猫恋温,狗尚且恋食呢!……
冷眼瞅着戍卫们准备搬动下面的木箱,而商贩们则忙于拾掇散落在地上的货物,金丑举手阻止了手下人的野蛮行为:“放!下一个!”
箱盖给胡乱盖上,商贩们赶着牛车缓缓驶出城门。
身后的嘈杂声渐渐稀疏、遥远,埋没在大枣里的鱼非鱼长舒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了背心如浇。
她由衷地感到了欣慰。到目前为止,可以说,她距离自由、距离脱离别人的控制已经成功了一半。天晓得,为了这次孤注一掷的逃跑她花费了多少的心血!
先说“天时”。景明帝因竹修仪和七公主之事,失了国之体面而受到国人的非议,羞惭之下选择了让位于澹台清寂。用膝盖都能想到,新旧更替是一项多么浩大繁琐的工程。那退下来的自然不必说了,那即将上位的可想而知日子有多紧张。不知有多少小山似的军政国务等着他操刀亲为呢,他就算是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无法兼顾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吧?
那晚,她偶然听垂青她们闲聊,说起妖孽来,说他最近忙得一日最多只能睡一个多时辰。她毫不怀疑,因为寝殿那边他已经好久都没踏足了,苔藓都要漫上台阶了呢!
就有侍女私下议论,怀疑她这位夫人正在失去恩宠。鱼非鱼当时险些没忍住冲出去加以斥责:丫的那个眼睛看到我失宠了?你们主君不是还没把小妾领回来么?这桂阁里,不是还没添暖被窝的女人么?
冲动一闪而逝,她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对,她要打探消息,伺机逃跑,而不是跟这些无聊的小人打口水仗。
从下人们的闲谈中,她捕捉到了一条有力的信息:妖孽他对她放松警惕了!
她多少还是有点担心,担心妖孽他欲擒故纵。所以,她必须深入地试探一下,以确保他是真的被公务转移了视线。
她频频地出阁,借口要为妖孽的登基准备一份贺礼。为表示自己行为光明,她特意地喊上踏云和垂青做伴。——尽管事实上不用她吩咐,那两位随时随地地与她寸步不离。
一开始,她吆喝上了很多随从。在外人看来,她这种举动明显地是在显摆。但因为她素日里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对于这样的排场,众人丝毫不以为怪。反而是那些跑腿打杂的,纷纷以能伺候在其前后为荣。
更关键的是,大家都知道夫人为人大方,从不白白使唤人。什么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但凡顺手,都会毫不吝啬地赏给下人们。
不消三两日,她的亲和善良就在下人们当中被广泛地传诵开。然后,更多的议论就在东西二市张扬开来。
鱼非鱼不在意人们是赞美、阿谀还是诽谤,她要的就是雷声。雷声大,雨点小,那雨点就是她本人。她要借助滚滚雷声,给所有人造成一种她随时存在的错觉。
这一招就是典型的“欲盖弥彰”。
在满大街瞎转悠的同时,她暗中搜索一切可用的信息资源,尽量地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首先,通过坊间的传言,她约略弄清了一些体面的官方报道下所隐藏的真相。原来,怀恩公主连天阙太子府的大门都没摸到,就给大鹰抢劫了去。绥宁帝以为她就是上次高歌《满江红》的公主,不料见了面,却发现是个生面孔。猫咬尿泡一场空之余,绥宁帝心生恼怒,当着群臣的面,霸占了姬凤音。完了,又将她赏赐给了在场的文武百官。朝堂上的官员享用过了姬凤音后,她又被一级级地赏给了下一级的官吏。
按照绥宁帝的说法就是:凤国不过掌中物,要分而食之。
这些话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在民间流传得很邪乎。据说,一名自称大鹰皇城戍卫的曾经自夸说,他跟他的几十名兄弟就曾在一日内先后干过同一个女人。至于问为什么?戍卫回答说,都怪那女人胡说八道,说什么自己乃是凤朝公主。圣上震怒下,便采用了这种方式惩罚其对于大鹰准皇后的侵犯。
戍卫还绘形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紧涩如石穴,没甚趣味儿”、“撸得□火烧火燎地疼”、“简直亏死了”……
鱼非鱼听后一阵悲切:怎么会不紧涩?从上到下那是多少人哪?能不肿得没缝儿么?可怜的七公主,能够留着一口气回豫都,还真是个奇迹呢。
由此不难想象桃三娘等人的“殉主”是多么地不人道了。她们都是被逼的。家丑不外扬,况且还是皇室的奇耻大辱?
这更加坚定了她出逃的决心。她一直想做池塘里的一尾大鱼,在有限的领地内优游自在、称王称霸。而今,妖孽却要将她丢入浩淼的大海中。在那里,她随时都会面对不可知的危险与压力。用这个交换广阔的空间,她不稀罕。
未来的事,太不可控。在桂阁中,她是夫人,尚能独占他的宠幸。可一旦他南面而立,情况还会如此么?历来有几个皇帝是一夫一妻的?不,她从来没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实在的,如果能够有个情意相通的女伴一同侍奉同一个男人,闲来唠嗑做事嚼嚼舌头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坏事。可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她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别的女人呢?谁敢保证她们不会为了名分、子嗣、财产等等视她为敌人,暗中给她使绊子、下套子,最终害死她呢?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防来防去成了仇,无中生有便要萧墙祸起。斗、还是不斗,便成了大问题。
为一个男人拼得你死我活,不值得。为蝇头小利明争暗斗,没意思。把美好的年华抛掷在这些内闱琐碎上,可惜。有那时间,何不纵情山水、徜徉花间呢?
那不是自己始终不曾动摇过的梦想么?
她不想要那份尊崇,也不要什么泽被后世。在这里,她没有先人可承荣光,也没有后人可供奉养,她完全可以活得没心没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荣华富贵那些玩艺儿,谁稀罕谁去抢占吧!她要隐居林泉,重拾过去的逍遥与充实,重新拾回曾经的那个自我、从前世残存下来的那个自己。
她开始暗中积极筹备逃跑事宜。她认为要走得顺畅,首先得先润滑身边的人事。不是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么?于是,她每次出来逛街,都会划拉大包小包的东西。伺候的人只说她好奇心强,见什么爱什么,却哪里知道她暗存了个心眼?那东西可不是胡乱买的,而是有的放矢。比方说阁中某某缺根线,她就送个线穗子去;某某牙口不好,她就会赏点绵糯的食物;一口猪烤熟了,阁中上上下下都吃了个皆大欢喜——当然,除了妖孽。
几道食谱,把吃馋嘴的下人们勾得神魂颠倒。施展出本性里的钻研经营,她跟三教九流打成了一团,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数、穿花蛱蝶似的的人物,故意地弄花别人的眼睛、混淆他们的感觉,使之目眩神迷,最终疲于监视。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她悄无声息地做好了各项逃跑的细节准备:她准备了数套衣裳,有自己的,也有冬月和珷儿的。为给人形成一种惯性思维,她穿着其中一套招摇过市了数日。
☆、192践行
逃跑当日,她循例进入“半仙茶肆”,在那里,将近日常穿的衣裳给事先买好的几个乞丐穿上,替他们叫了一桌饭菜。一切就跟平时那样,楼外负责监视的桂阁侍卫们但看表象,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乔装改扮一新的鱼非鱼趁机潜入了茫茫人海中。这时的她,已经面目全非:弯腰驼背、蓬头垢面如一病夫,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能熏死三条街的猫狗。
冬月装扮的是一名进程走亲戚的普通妇人,珷儿则假扮乞丐,跟着几个同行一路乞讨到了城门口。
接下来要如何混出去,就比较低考验人了。因为三个人都没有户贴,进出城门时必定要被盘问、拦截,除非是变成一只鸟,通过头顶的这片天。或者是变成耗子,打地洞钻出去。
三个人一商量,最终想到了一处去:隐身。
他们打听到有一支专门贩卖土特产的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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