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万代》第72章

外头突然进来一个丫头，福身道：“福晋，爷请您去用午膳。”我仔细瞧了，才发现这是多年来一直跟在晓玥身边的林儿。
晓玥不经意地露出微笑道：“走，咱们一起去吧。”
她说着便起身，牵过我的手，动作是那样自然。我却微微一僵，清朝二十年生活，我的确是有些摸不透这个晓玥了。
在八阿哥的寝室用膳，我多少有些不习惯。菜色很简单，但很可口。我吃得不多便停了筷，开始神游……
“怎么，不好吃么？”他淡笑着看我。
我忙摇头，又拿起筷子扒饭。
他们两个讲了会儿话，我就和晓玥先离开了。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住，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只见晓玥目光悠远地看向府门的方向。
“出去的日子，风光的日子，就快到了。但是，真正悲惨的时候，也快来了。”
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鼓励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有事。”
晓玥苦笑道：“你们也都自身难保，拿什么保护我们？十四是雍正的眼中钉，德妃娘娘也会为此去世，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而我……只要他不在了，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看向晓玥，她的模样也没怎么变，还停留在二十几岁的样子。那毛氏虽然年龄小，二人相比毛氏却也显得老了许多。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保住你们所有人。就是我拿命去求雍正……”我苦涩地笑道。
晓玥惊讶地看着我，摇头道：“死丫头，你瞎说什么，我才不准你这么伟大！”
“还是你最了解我。我当然没那么伟大喽。反正我早晚都是要回现代，还不如成全了你们再走。到时候你和八阿哥假死，出去云游江湖，多帅啊！”我面露憧憬地眨眨眼道。
晓玥心疼地看着我，不停地摇头：“不可以，我不会让你那样做的。我不信你可以放下你的亲人和你最爱的十四。”
我一滞，的确，我放不下。我的孩子们，我的十四，对我如生母一般的德妃、额娘，还有师傅、晓玥，还有江南的那个傻子和青楼的姐妹……
原本以为我可以把这一切当作游戏，原本以为我可以置身事外，原本以为我可以开开心心地来玩，开开心心地说再见……
迷迷糊糊地离开了八爷府，我一回府，就收到了一封来自十四的加急信。
“叶蔓藤缠古木森，山重水复路幽深。一川花草随风浪，百尺溪流散远音。怪石纷纭迷旷野，红霞缭乱拥衣襟。云崖极目情慷慨，到此尽消名利心。”
我笑笑，是十四的诗呢。我翻开下一页，笑容忽然凝结。
“长相思，久别离。美人之远如雨绝。独延伫，心中结。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灭。空望终若斯，珠泪不能雪。
长相思，久别离。所思何在若天垂。郁陶相望不得知。玉阶月夕映，罗帏风夜吹。长思不能寝，坐望天河移。”
控制不住的大哭出声，跑回自己的屋子，反复看着那首长相思，十四的笔迹依然秀美而富有气势。
我走到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着他的字。十四，这样的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垂暮
九月，一道明晃晃的圣旨下来，康熙病重，要我进宫伴驾。
在通往皇宫的马车上，我不解地问欢儿：“别的福晋都去了么？”
欢儿的神色有些担忧，摇头道：“没有呢。只有您和四福晋。”
“四福晋？”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这次踏入紫禁城，就再也没有了归路……
宫门打开的那一刹，我不禁回头看了眼紫禁城外的天空。吐出一口气，勾出一抹微笑，看着缓缓呈现在我眼前的宫廷楼阁。
“依梦，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我缓缓福身，心里略略有些忐忑。
床榻上的人显得很没精神，淡淡地看着我，表情不复以往的亲切。“起来吧。给十四福晋赐坐。”
我坐在养心殿公公搬来的椅子上，这才发现淑慧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一边。
我只好硬着头皮道：“见过四嫂。”
淑慧皮笑肉不笑地冲我点点头，我立即转过头去，宁愿看康熙也不看她。这次康熙让我进宫，肯定少不了有她参合的份儿，到底这里面又有什么阴谋？
这时康熙沉吟道：“朕诚知，大限已至。你们两个，都是朕的好儿媳。老四媳妇这些年也没少操心，这个皇后的名分，是你应得的。”
我不由地看向淑慧，她只是垂着头，面无表情。
突然，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惊。康熙说她没少操心，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本来康熙不想立四阿哥为帝，而为了巩固大清的江山而听信淑慧的话决定如此？
我顿时后悔不已。如果我早些努力，争取让康熙相信我，故事会不会是另外一个结局？
本以为几天康熙就会让我离开，可是一个月多后，我意识到我错了。不仅是搬到了畅春园，要命的是我和淑慧几乎是需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康熙，而且他没有丝毫让我们走的意思。康熙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可折腾坏了我。德妃和宜妃没少跑养心殿，但是大多都被拦了下来。只我大姐华嫔，康熙偶尔会召见罢了。
还有几事值得一提，依雪因为为九阿哥孕育了许多子嗣，已经晋为庶福晋。而华嫔的生母，也就是我的大娘几个月前去世了。
我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单独和康熙讲几句话，但是每次我想讲些什么，淑慧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让我觉得她像有预谋似的，想要把我牢牢看紧。
与此同时，十四那边的战事不断告捷，康熙听了也只是欣慰的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的确有些疑惑想向康熙问清楚，于是这日拜托德妃来把淑慧引走。今儿康熙的精神状态不错，眯着眼，冷静地看着我。
“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吗？”
我一惊，颔首道：“皇阿玛，您能不能告诉依梦，决定四阿哥为皇位继承人，和四福晋有没有关系？”
康熙略略思索便道：“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无关紧要。”
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那么自责了。康熙看人的眼光应该不会错，四阿哥就是适合做帝王的，与历史无关。
“不要忘记朕对你说过的话。好好对待朕最疼爱的儿子。”
我一愣，这话不像是嘱托更像是威胁。
我不禁脱口而出：“皇阿玛，难道你不知道，雍正登基后会怎样手足相残，毒害自己的亲兄弟吗？”
康熙一怔，片刻后便恢复了常态，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帝位之争从古到今都是如此，朕亦不例外。就像朕的皇兄福全和弟弟常宁，还有早逝的四弟荣亲王……这些，都是身为皇嗣的命。而朕的儿子，一个野心都太大，只能说，他们太像朕了吧……”
我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皇阿玛，您要让您的胤祯，朝气蓬勃的胤祯，守一辈子皇陵么？”
康熙还没有回答，暖阁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只见淑慧大步而入。我一惊，泪痕就那样突兀地挂在脸上，不知所措。不知过了多久，我转身看向康熙，谁知道他竟已经晕了过去！我吓了一跳，淑慧却很冷静地吩咐太监找四阿哥来。我禁不住地颤抖，这个时刻，终将是要到了么……
囚禁
众人慌忙之中也没有顾得着我的，我就那么愣在原地，欲哭无泪。不时有人碰到我一下，发出不满的嘟哝声。
十四，我的十四，我该怎么办……我好怕，你在哪里？
因为四阿哥离得最近，所以他率先赶到了。看到我傻愣愣地站在大殿中间，他没有无视我的存在，而是走到我身边，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由冷冷地说：“干什么？”我这才发现我的声音嘶哑地可怕。
“你……”他忽然笑了，却看不出喜悦，是那般凄凉。“等我。”
等你？我讥讽地笑，看着他跑向康熙的背影，突然一个强烈的念头涌上脑海：跑！他说让我等他，是不是就意味着要把我再锁起来？
我想大步大步地跑出去，可是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跑了许久才跌跌撞撞地出了畅春园。这时我忽然想起欢儿，她还在偏殿里！去叫她？我想了想，恐怕回去就会被抓住，反正他们为难欢儿一个小丫鬟也没用，还是先走为上策……
“哎呦！”一个重心不稳，我重重摔倒在地。原来是我脚上的花盆底儿踩到了自己的狐裘披风。我想脱下鞋子，却发现地上冷得惊人。只得老老实实把鞋子套上，脚扭了一下，但是不碍事。
出了畅春园正门，我沿着甬道向宫门一路小跑着。可别小看了畅春园，这里毕竟是皇帝呆的地方，并不仅仅是个花园，守卫同皇宫一样森严。我手里紧紧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