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书三国》第171章


法正却突地拧起了浓眉,摇头道,“不,夫人,莫需如此。吾将此事托于夫人也是因为若孔明、友若他们一味劝谏,恐惹怒主公,反遭牵累。但是主公当不会迁怒夫人。只是,若主公一意东征,倒也罢了,不必一味重复同一篇谏言。”
我怎么可能说不动他就算了?难道坐等着再看夷陵重演?!心里虽这么想,但在法正面前我却仍是点头应了一声“是”。
法正又道,“吾有一书,夫人若当真劝不动主公,便将此书交予主公。”说着,法正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密封的锦囊递到我手中,道,“夫人可告主公,若定要征江东,则必得——联曹。”
说什么?!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法正。法正微微皱着眉头,一双深陷的眼睛里猛地燃起了火焰——那种运筹帷幄的火光。尽管他的脸色仍然惨白,但那一刻真仿佛当初那个刚从成都抵达公安的法正回来了,几乎让人觉得他会慢慢好转。他对我说道,“若是江东在荆州当真损失惨重,曹公应不会放过机会。只要曹公在徐扬用兵,主公便可东征!不过主公多半不愿;或许这样一个东征策划足够打消主公用兵的念头。”
我花了半天消化法正那番话,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法先生的意思是以退为进?只是莫要轻易用兵和联曹东征这两事,何为进,何为退?”
“呵!”法正看了我一眼,摇头道,“夫人此话一语中的。只是此一问眼下吾尚不能答;待时友若、士元他二人自有说法。东征之事…”说到这里他却说不下去了,拿起帕子捂着嘴咳了半天。好半天他才又抬起头来,盯着我说道,“烦劳夫人了。”
我站起身来,恭敬地礼道,“法先生,你请放心。”
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法正。七日之后,建安二十四年的十月二十四,法正逝世。
10。 历史的秋
关兴抵达成都的那一日我们就送出了八百里加急信件,报知关羽逝世、法正病危的消息。可是不知是否错过了正在回军路上的刘备一行,回信迟迟未到。我本是希望,就算刘备自己赶不回来,若能快马加鞭地送封信回来,让法正去之前听得他片言只语,也算圆满,只不想最后终究未能赶上。法正大殓后的第二日,终于有刘备军中信使急匆匆地冲进了成都城。他告诉我们,刘备听说了法正病危之后便率百骑轻装上路,正不分昼夜地全速往成都赶来。
我与董和皆是无话可说。三日之后刘备到了。听到通报,我和董和忙赶到城门候着。他身后只跟了一百骑,轻装行进,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大约是连着几日几夜急行军,他看上去满面尘土,疲惫不堪。见到我们,他翻身下马,几步跨到董和面前,开口便道,“幼宰,带备去见孝直。”刘备整个人似乎都在轻微地颤抖着,只让人感觉他仿佛站也站不稳似的。
董和看着摇摇欲坠的刘备,有些犹豫地说道,“主公千里奔驰归来,是否先歇得片刻…”
刘备一把握住董和的手腕,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幼宰,带孤去见孝直!”
董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躬身一礼,转身在前面带路。我担忧地跟在刘备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他总算没有把我推开,却也没有和我搭话,估计是真没力气了。我们到法正府上的时候,法邈已经带着两个家人侯在门口了。看见一身斩衰服的法邈,刘备顿时停住了脚步。他在那里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终是深吸一口气,对法邈说道,“好孩子,领孤进去看看你父亲。”
法正府上并没有设灵堂,棺木按照古礼停在堂前西阶平日待客的居室内。刘备推开我的手,大步跨入室内;他在法正的灵柩前站定了,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抚过那漆痕尚新的棺木。虽然他很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但我看见他的手在发抖。我的心脏开始狂跳,整个人因为恐惧直哆嗦着。我从未见过刘备如今这模样。我在他身边十一年了,见他怒过,愁过,伤病过,却从未见过他如今这般神情。
我还自惊惧着,突然听见刘备问道,“你们那封信上说,孝直是收到云长的消息,忧虑交加,病情加剧,这才终究支持不住了?”他的语气尚且还平静着,但正是暴风雨的前兆。
如今我离他最近,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的,主公,还请节哀…”
“云长他到底怎么了?”刘备打断我的话,“他不是大败徐公明,夺回新野,收上庸、房龄几城?这岂不是战势一片大好?究竟何事——”他的声音嘶哑了,然后戛然而止。
我黯然答道,“听关兴言道,关将军他让庞军师镇守北方,自领万余人直奔江陵,欲重夺江陵城。他在当阳一带遭遇吴军,几番大战,双方俱是损失惨重。关将军臂膀中毒箭,终是病重身亡。主公,主公,还请…。节哀。”
他缓缓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那双眼睛中的光芒更让我觉得胆战心惊。“你当初告诉过我此事,”他说,“你说军中自有医者可治毒伤。”
“主公,那、那本该是建安二十四年之前的事,”我喃喃答道。
他仍是森森地瞪着我,又道,“你还说过,云长有此劫,只因不曾提防江东。我照你说的,如此小心行事,孝直他们也几路后军严防江东,为何云长仍有此劫?”
我无法回答,只能绝望地看着他。我这一向自控能力无可挑剔,谈笑怒骂皆是举重若轻的主公,如今却真是情绪失控了。他竟然当着那么多外人,开口就和我说这些我告诉他的种种历史走向!他居然就这样向全成都宣告我真能未卜先知看穿未来!而如今我能看见的未来,就像史书里写的那样——他终究要报仇,要东征,赵云也劝不动,黄权要图稳妥为他打先锋他也不让……
我正胡思乱想,刘备却突然扭头,又是深呼一口气。“怀远,”他唤法邈道,“你过来。”
法邈上前恭敬一礼,轻声问道,“主公有何事?”
一开始刘备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法邈;他的目光渐渐柔和,然后显得愈发悲伤。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问道,“怀远,你父亲可留下什么话不曾?”
法邈怔了片刻,缓缓摇头道,“父亲只是吩咐邈勤于学业,将来为左将军效力;他并未嘱咐邈任何国事相关。”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小声说道,“左将军,为商议国事,父亲那日专程请来贺夫人。”
“哦?”刘备有些意外;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问,“书凤,孝直托了你何事?”
我咬了咬牙,退后两步,直直跪倒在刘备面前。“主公!”我叩首道,“法先生临终前只托我一件事,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主公——请主公莫要为了关将军之死轻率举兵东征!”
周围一片死寂。然后只听“哗啦啦”金铁碰撞的声音,刘备拔剑出鞘。他甚至没空将那一双宝剑分开拿,就一只手握住两柄剑,怒吼一声,抬手就往墙上劈去。我已经吓傻了,跪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周围的人都是跪了下来;董和亦是惶恐劝道,“主公请节哀,莫要损伤自身!”
刘备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们的话一样,转手又是一剑劈了出去。“孙,仲,谋!”他一字一顿地咆哮道,“孤与你——势不两立!!”
我只觉得我整个人都被他的这句话冻成冰了。果然。
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的努力,这一切却仍然无法挽回。我还在发呆,却突然只听“铛铛”两声,刘备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然后他整个人就倒了下去。“主公!”我忙冲了上去,但竟暗暗觉得舒了一口气——至少可以让他有机会冷静一点。
可是不想刘备竟是真病倒了。本来我们以为他只不过是因为长途奔驰,这几天未曾好生吃饭休息,再加上悲痛交加气急攻心,这才支撑不住了。没想到大夫给他把脉之后确实神色沉重,这才让我们警觉起来。于是还不等糜夫人和阿香他们开口,我便在第一时间请来了张仲景。他给刘备把脉之后叹了口气,说,“左将军得好生养些时日了。”
奇)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怎么?主公他没事吧?到底怎么了?”
书)“说起来,左将军只是风寒,并无大病,”张仲景捻着胡子,耐心解释道,“只是左将军长年累月征战在外,餐风露宿,不得将养,身体自然有些虚。况且左将军征战一生,重伤了好些词。哎,伤得太重,动了脏腑。如今上了年纪,这种种虚空累积起来,虽道他平日里身强体健,却也消受不起。如今他需多卧床,少理事,每日只少许活动,膳食调理,方能益寿延年。若仍是按照以往劣习行事,又还能撑多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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