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佩环-青丝雪之难舍》青丝雪之难舍-第5章


手人世,将他抛在这世上一个人,他便知道,过于将感情倾注在别人身上,只会害了自己。父母会离世,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但情人会离开,却会让他不知所措,乱了心绪。
但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方棠溪在他心里所占的比重比他想的还要多。
可是……方棠溪的爱情又有多重?如果再给方棠溪一次选择的机会,让他知道要牺牲他的双腿才能救他一命,大概他也会迟疑吧。
像那种……抛弃一切不顾所有的爱情,要付出太多了,他不信方棠溪是真心,更何况他总是没脸没皮的胡言乱语。
蓝吹寒苦笑了一下。
不管再怎么想,方棠溪的确是付出了双腿的代价,而他也不得不绑在方棠溪身边,除非方棠溪能再次行走如常。
如今他身受重伤,自己也必须要等到他恢复健康后,才能安然离开。
方棠溪算是达到了目的了,他也算是心无所憾了,不是么?
不知等了多久,大夫依旧没出来。
从虚掩着的门扉中看到,那大夫正捏了一枚金针在火上烤,慢条斯理的态度让他心里起了一种莫名的暴躁,几乎想带着方棠溪去找别的大夫。但这小镇上的医馆只此一家,他要再找也不知要到何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大夫才走了出来。
他立时起身,问道:「怎么样?无碍么?」
那大夫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半晌:「人是醒了,但是看起来好像有点怪,你要不要看看?」
蓝吹寒没听他在说,几步抢入房中。
只见方棠溪斜斜躺在床头,面如白纸,嘴唇干裂,显然是失血过多的模样,像这种情况不应该清醒,显然是这个大夫医术高明,用精妙功法注入百会穴,使其清醒。
方棠溪神色平静地看他半晌,露出微笑:「是你送我来诊治的?多谢你了。」
他的神情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蓝吹寒只觉遍体生寒,转过头去看那大夫,那大夫抽了抽嘴角:「他的颅内似乎血脉不通,所以神智不清。看他的样子,多半是得了离魂症。因为他连他为什么会来这里都想不起,还问我他是谁。」
蓝吹寒哼了一声,显然极为不信:「那他怎么知道是我送他来就诊的?」
那大夫还没回答,方棠溪已微笑道:「兄台此时出现,又面无愧色,想必在下身上所受的伤与兄台无干,那自然就是兄台义举,送在下前来就诊,在下自当铭感五内,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呃……只是,在下姓啥名谁,自己也不大记得了,日后相报只怕……有些不易。」
蓝吹寒只当他撒谎骗人,便有些不耐,道:「我姓蓝,蓝吹寒,和阁下是世交。阁下姓方,方棠溪,惜花山庄大少爷,你可想得起了吗?」
方棠溪听他说话,皱眉想了一阵,只觉得头痛不堪,模模糊糊地只记得一鳞半爪,父母的面容,家中的情形,少年练武时的辛苦,策马江湖的痛快……但要想到更多,涉及到面前这个男人,头颅痛得冷汗直流,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暗,竟是无力思考。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苦笑道:「好像有很多人都不记得了。」
「雷凤章……你记得吗?」
「听过,似乎是江南霹雳堂的少主,可惜缘悭一面,没有见过。」
「薛神医呢?」
「记得,我兄弟嘛,当代名医,不过好像也有两三年不见了。」
「那你还记得你的青梅竹马,蓝家小妹子吗?」蓝吹寒几乎是用一种讽刺的语气反问。方棠溪口口声声说不能忘情于青梅竹马,他不信他竟然全忘了。
方棠溪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那个小妹子好像全家要搬去了江南,我好像曾经想过要去探望,但不记得见到她了没有。」
蓝吹寒气得几乎吐血,他倒是真能忘,和自己相关的几乎都忘了。虽然方棠溪的确是被月老庙里的神龛香炉砸到了头,但他不信会这么凑巧,所有人都记得,偏偏不记得他。 
其实方棠溪连他自己也想不起,蓝吹寒显然也只是附带,但蓝吹寒心中一向只顾着自己,对于别人的死活从来并不在意。
他凝视半晌,慢慢道:「那你还记得,你的腿是怎么……不能动的吗?」
方棠溪苦笑道:「我就说嘛,好像以前没事,怎么就忽然瘸了呢?果然不是天生的。蓝公子既然这么问,看来是知道内情的,却不知蓝公子是否愿意告知?」
他的表情完全不像作伪,让蓝吹寒一口气憋得上不来,气道:「既然想不起,你为何不多想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方棠溪默然一阵,似乎在竭力思索,但脑海中一片空荡,想到尽处时,便觉得有一层雾气遮住,想不分明,头疼欲裂。便道:「此时想不起,日后总有一天想得起的,也不急在一时。」
若是别人失去记忆,醒过来发现自己双足残废,不能行走,只怕惊骇恐惧,就要大叫大吼,却从未见过这人,面对自己醒来记忆破碎,身体残缺,却还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蓝吹寒一口血涌上喉间,强忍着没有吐出,指着方棠溪道:「那你双足残废,再也不能行走,难道还能不当一回事?」
方棠溪苦着脸道:「难道还能怎样?瘸都瘸啦!再说瘸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
「呃……能少走几步路,少穿几双鞋……」他看到蓝吹寒容颜俊美如画,但此时脸色铁青,说不出的可怕,也不由缩了缩脖子。
若说是失去记忆,怎么会连这种气死人的态度也没改上一改?分明就是假装失忆骗同情!蓝吹寒被他气得更是暴躁:「你这么能装,我要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掀开盖住方棠溪小腿的薄被,只见大腿处的伤已经包扎完好,没有血渗出,便要抱起方棠溪,去方家山庄对质,让他承认他在撒谎。
方棠溪吓了一跳,那大夫已将蓝吹寒拉住,道:「且慢!这似乎是离魂症,严重时便如两三岁的婴儿。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如今这位方公子还没有变成傻子,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他的伤口才缝好,要是再扯开了,筋脉对不上,以后连知觉也没有,到时只好锯掉,不只能省下几双鞋,就连裤子也能省下了。」他对蓝吹寒踢坏门板一事很是不快,抓住机会就挖苦了一句。
方棠溪被他奚落得脸色泛白,苦笑道:「多谢大夫指点。这位大夫医术高明,却不知高姓大名,是否认识在下?」自他醒来后第一眼,便看到这个大夫虽然面容俊美,却是有些消瘦冷漠,和这个自称蓝吹寒的冷酷另有一番不同。一个只是不理这世上的事,而另一个却显然是不懂人的感情。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怎么会抽风,竟然和他成为好友。
那大夫听到他的回答,脸上露出诧异之色,看了他一眼:「我听说方家的公子容貌俊美,就是……跳脱放荡,稍稍活泼了一些,但因一年多前双腿不能行走后,便隐居不出,却不曾想方公子竟然是这样聪慧沉稳的人。在下姓苏,方公子不必客气。」
方棠溪知道他说得含蓄,其实意思就是在说原来的自己轻佻率性,又脆弱不堪打击,虽然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也只好尴尬地笑笑:「让苏大夫见笑了。」
「我不习惯家里人太多,方公子既然是惜花山庄的公子,便是近邻,伤势未愈之前,便请住在此处后院,只是家中没有下人,怕是招待不周……」
方棠溪甚是知趣,十分爽快地道:「那就暂时打搅了,在下会设法尽快告知父母,到时会尽快离开此地。苏大夫相救之恩,方某铭记在心,日后定当报答。」
苏大夫点了点头,显然对他回答十分满意,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忽然停下来说道:「你的伤势我已看过,旧伤的筋脉接得毫无瑕疵,看得出是出自名满天下的薛神医之手,可惜就是救治不及时,误了时机,筋脉很难恢复,即使是以后养好了,也只能勉强行走十几步,便会双腿酸软疼痛,无力支撑。」
方棠溪思索了一阵,说道:「这话似乎听薛神医说过。阁下果然医术高明,令人佩服。」
「在下的医术虽然比不上薛神医声名赫赫,却也不会误了方公子的救治,如今筋脉重接,只要半年不下地行走,不行房事,便能恢复到未被割伤之前,但若是想行走自如,是不能了。」他看了蓝吹寒一眼,告辞离去。
那一眼显然别有深意,蓝吹寒面无表情,在方棠溪的床前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方棠溪是真的得了离魂症,还是在联合这个姓苏的大夫骗他,但方棠溪受伤的确是因为他,他只好耐着性子坐下来,看方棠溪到底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
方棠溪对于苏大夫那句「不行房事」,似乎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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