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似的!小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闭嘴!你是什麽混帐东西,敢来教训我!”
薄青白净的脸气到通红。她从小丧母,又被父亲当作男子抚养,女子该学的德红言容自是一窍不通,至於女人家该有的矜持柔顺更是与她毫不沾边。年届双十尚无人问津,私下里也听过不少人在背後闲言碎语地议论她,她虽然装做满不在乎,心中到底有些引以为耻。海生这话正踩中了她的痛脚。她大怒,抡起扇柄就朝海生没头没脑地乱打一气。
海生叫苦不迭,抱头四处躲闪,煞是狼狈,见薄青仍追打不休,他无奈,一骨碌钻进了床底下。
薄青自恃身份哪肯跟著钻床底,一时倒也拿海生没办法,气呼呼地骂了声缩头乌龟,坐到床边直喘气,一会儿又想到了今天国主对她的冷落疏远,一阵气苦,鼻子酸得厉害,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海生在床底听到了,直是匪夷所思。听薄青哭得伤心,他反倒起了内疚,爬出床底,偷眼一看薄青梨花带雨的泪脸,忒是楚楚可怜,他愈加慌了,解下腰间的汗巾递给薄青擦眼泪,歉声道:“小侯爷,刚才是我胡说八道,你别哭了。”
“滚开!”薄青一扇子敲在他手背上,怒道:“谁要你的脏东西!”
海生讷讷缩回了手,等了一阵,薄青还在抽泣,他忍不住壮著胆子安慰薄青:“我之前真的只是说的气话,你别当真。小侯爷你长得这麽、这麽好看,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都来不及。”
薄青柳眉一竖,就想再甩一巴掌上去,但见海生脸色诚恳,不是在说反话,她便按捺住了没动手,自嘲地笑:“我都快死的人了,就算有人喜欢又有什麽用。”
她腮边还挂著泪珠,一脸的幽怨,海生看得胸口发热,冲动之下脱口道:“小侯爷,我哥给你吃的只是泥丸,根本不是什麽慢性毒药,你不会死的。”
薄青原本还将信将疑,得海生证实,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又气自己愚蠢,竟被岳斩霄一粒泥丸骗得团团转,暗中咬牙。
海生见她面色阴晴不定,以为她还不相信,道:“我没骗你。我和哥哥来鹤山,只为救人,哪有携带什麽毒药呢。”
听到“救人”两个字,薄青心头突然一动──国主如今正迷恋那岳斩霄,决计不会轻易放手,想要国主断念,只有釜底抽薪,从岳斩霄下手。
只是岳斩霄身手不凡,又有国主庇护,想杀他,难如登天。兴许,该想个法子,让岳斩霄主动离开鹤山……
她略一沈吟已然打定主意,抹了眼泪,对海生微微一笑:“早说嘛,我也不会拿你来出气了。刚才打痛了你,可对不住了。”
海生愣愣看著她颊上露出的小酒窝,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几拍,红著脸嗫嚅道:“没、没什麽,我不碍事。”
真是个贱骨头,她稍假辞色,这贱珠奴就服帖了。薄青在心里鄙夷地撇了撇嘴,打量著海生先前被侍卫殴到鼻青眼肿的脸,笑道:“你还挺老实的,就是不够聪明。就算给你逃出了府,你也帮不上你哥的忙啊。呵呵,救人的事,还是由我来安排罢。”
“小侯爷?你是要帮我们?”海生愕然,这小侯爷的性子,也变得未免太快了点。
“算是,也不是。”
薄青模棱两可地抛下一句,不再看海生困惑的脸,轻摇折扇,起身离去,留下海生一头雾水地对著她的背影发呆。
(15鲜币)乱臣 96
除夕之日,鹤山都城一大早便被笼罩在弥天的檀香烟雾中,让人几乎无法看清都城上方的天空与云日。
氤氲烟云,自都城最高之处祭天神坛飘来。
每年一度的岁末祭天大典,原本就是鹤山最盛大的庆典。今天的都城,更为这场盛典而躁动沸腾,盖因被俘的句屏废帝将在大典上当做人牲,生祭神鹤。
都城百官尽皆守候在祭坛之下,等著见证这时刻,每个人的脸上,流溢著扭曲的复仇快意,隐在祭坛周围的檀烟後,得意又狰狞。
祭坛高台中央摆著张巨大的!木长案,满桌子的香烛果品之外,赫然还有两头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牛羊。巫女明姬今日换上了一袭绣满飞鹤的华丽黑色长袍,正双手高举酒器伸向上空,口中喃喃轻颂祭文,蓦然回身,蘸了几滴杯中美酒,弹向肃容跪立在供桌前的蒙泉。
“天赐神水,佑我鹤山。”祭坛下,百官鱼贯跪伏,齐声颂祷,声动云霄。
远处,一辆铁笼打造的囚车车轮辘辘,碾破了烟雾,驶向祭坛。
“……先祖诸神,庇佑来年风调雨顺,社稷长安……”
听著前方此起彼伏的祈告,坐在囚车里的殷长华竟忍不住笑了──此情此景,与昔日他率领永稷满朝文武祭天之时何等相似。不同的是,当日他是君临句屏的帝皇,今天却是任人宰割的祭品,绝妙的讽刺。
有烟飘近,刺激著他溃烂的喉咙,他开始难以自控地咳嗽。暗红的血点点滴滴,落上衣襟。
衣服,是今天一早两个宫女来到水牢为他换上的。并非囚衣,而是一身崭新的帝王袍服,远观十分的华丽,近看布料蹩劣,针法粗糙,是坊间伶人穿著的戏装,特意用来羞辱他这个废帝。
他已大半灰白的头发也给宫女梳起,簪上顶木制的发冠。两个宫女看他的眼神含著怜悯,在他询问之下,告诉他今天将被押解祭坛当人牲。
他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平静如常。只因对於一个垂死的废人而言,死,才是最终的解脱,甚至他还有些庆幸自己不用被送去玄龙再遭受又一轮折辱。
“来了,来了……”
百官中有人注意到了这辆驶近的囚车,开始兴奋地叫嚷起来。几个站在最外的侍卫待囚车经过时,更是捡了石块往铁笼里扔。看著殷长华无力躲闪,被砸中多处,人群爆发出阵阵哄笑。
薄青一身华服,站在靠近祭坛石梯的地方,眼看囚车越来越近,她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心头暗自焦灼──怎麽还不来?……
宫城深处,几株苍松翠柏掩映著两间茅舍,隔绝出一片小天地。
岳斩霄挺立在茅檐下,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茫然出神。那天色,一如他心境,无边无际的荒凉与空寂。
自从答应了蒙泉留在鹤山後,他就把自己幽闭在此,成日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浑不知自己该做些什麽,又该想些什麽。但一得空暇,殷长华那天的尖刻言语便又在他脑海里泛起,字字如刀,刺得他体无完肤。
一阵急促虚浮的脚步声朝茅舍奔近,岳斩霄终於自怅惘中回头,微蹙起眉。双眼复明之後,他坚持不愿再在蒙泉的寝宫中居留,蒙泉於是特意为他修建起这处茅舍,供他独处静养。每天只有个小宫女会来此送膳洒扫,可听来人步履踉跄,并不是那个宫女。
“岳、岳将军──”一个宫装美妇神色慌张地冲到茅舍前,又回头望了望身後,见无人跟踪,她雪白的脸色才稍有放松。
是合贵公主。岳斩霄方自一怔,正奇怪这早已嫁做鹤山王妃的公主为何如此神情慌张地来找他,合贵公主已经焦声道:“岳将军,快!快去救皇上!”
岳斩霄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殷长华,胸口一痛,强作漠然道:“斩霄不明白公主在说什麽。”
合贵公主急得泪水尽在眼眶里打转,“今天是鹤山国的祭天大典,我也是刚知道他们要拿皇上当人牲祭天。岳将军,现在只有你能救皇上了。”
“……什……麽?”岳斩霄一时竟懵了。“蒙泉答应过,放、放他离开的……”
“岳将军,你怎麽就相信了呢?”合贵公主直跺脚,遥指宫墙外烟雾燎天的山头。“皇上已被押送去祭坛,再迟就来不及了,岳将军──”
她还待央求,刚才那个表情呆滞的人陡然间似乎清醒过来,白影倏忽轻晃,已飞快从她身边掠过,越过高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主一直吊在半空的心这才放了下去,“噗通”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喃喃祈祷菩萨保佑皇上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囚车终於停在了祭坛边。
押车的侍卫打开铁笼子的门,将殷长华拖了出来。殷长华赤裸的双足早就被水牢中的鱼群啃食得几乎只剩白骨,根本无法自己行走,被两个侍卫架著,在百官的嘲笑声中拖上祭坛,带到蒙泉面前。
“句屏皇,你今天气色还不错啊!”蒙泉笑著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侍卫放开殷长华,一把揪住了殷长华的衣襟。
抓著这个昔日的强国宗主,他有种难言的快感,彷佛自己已经反败为胜,征服了句屏大地,笑容也越发地张狂。“这身衣服,倒也和你般配。句屏皇,本王让你最後风风光光地上路,你可满意?”
殷长华把对方的奚落当成耳边风,沈默不语。这时候,任何惊恐、哀求、愤怒,丝毫改变不了他的处境,只不过令对方更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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