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视帝宫如尘芥》第92章


在添州,她问我要不要与她一起走的时候。
在七皇子的马车上,梅落家死士出现,她惊呼着救我的时候。
在小公主被杀后,她大声呵斥让我回去的时候。
我只是监视她的一个傀儡,皇后的傀儡。我一直都怕公主知道,我跟着她只是为了不停向皇后传递她的方位,我更怕她知道,小公主……其实是我掐死的。因为那样可以让皇后撇清责任,一旦事发,只会将矛头指向公主。
相伴六年,其实我了解她许多。她不是一个善良手软的人,却始终对我那么好。
那种好,让我深驻在体内的自卑与愧疚,疯狂滋生。
诸皇子大婚之夜,我第一次看到她心底真正的悲痛,看到她眼里的对自由的钦羡。我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因为我的一句话,她就不顾一切带我回凤翎宫。
因为她,何尝不希望有人,能带她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宫殿。
她说:“琲儿,等你入宫期限满了,本公主放你出宫如何?”
那一瞬,醉眼朦胧的她没有看到,我眼眶里霎那盈满的泪。
一个时时刻刻威胁着她生命的奸细,如何能承载她那双真诚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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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公主有没有什么异动?”皇后坐在凰仪宫内,脸庞上满是端庄。
我却清楚地知道她面皮下隐藏的野心。卧底六年,我已得到她许多信任。
“回娘娘,公主最近只在凤翎宫里修生养性,什么都没做。”下意识地,我隐瞒了公主说她在等待时机的话。
“这倒还真是奇怪。”听闻此,皇后却没有松口气,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奴婢也不知是何缘故。”低垂着头,我没有让任何人看到我眼中的闪烁。
“琲儿,这么多年,本宫觉得是时候了。”皇后的声音缓缓传来,“送你的公主上路吧。”
心底一寒。六年啊,我都快要忘却了,等待着自己的尽头,只是一个毁灭的任务。
有时我也不明白,皇后为什么一定要公主死。我望向上首的女子,只在她眼里看到忿恨和冰冷无情。
不一样……这个女人,和公主完全不一样,眼里没有一丝一毫温暖的味道。
也许就是在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
离开时借口确认了遍细作名单,我回到凤翎宫,依旧不动声色地伺候公主。
如今她最常做的事就是给二皇子写信,或望着窗外发呆。
“殿下,您的点心。”
公主回过头来,捻起一块糕点入唇后,对我绽开淡淡的笑:“琲儿,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棒。”
我“天真”地看着她:“殿下过奖了。天下之大,琲儿所会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公主弯起眉眼:“琲儿,即便本公主有一天走遍天下,也绝不会忘记你做出来的味道。”
呼吸一滞。我迅速地低下头去,找了个理由福身离开。
回过身的那一刹,有咸咸的液体划出眼睑,流到嘴边,濡湿了被我咬成血洞的嘴唇。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为她做爱吃的糕点,怎能不哀伤,怎能不虔诚。
可有她这一句话,我觉得够了。
抹尽眼泪,眼中的眸光从未如此刻坚定:公主,你说“不是不到,时候未到”,那么,就容许琲儿为你创造一个时机吧。
听说皇后在宁寿宫接到梨妃欲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与太后一同前往升龙殿。我让十一皇子在凰仪宫外等候,自己摸入宫内,支开守凤印的人,将凤印按上怀中的信。
“你在这里做什么!”耳后传来厉喝。
我回过头去,见到正对着我的兵器。
也许我该惋惜我走到尽头的生命,但是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异常平静。
将信交到十一皇子的手上,我含笑阖眸。
因为,我知道我这一生,终不负她。
番外二:清情如诗 
江南。四季如春。
千里家坐落在锦州最东边,依山傍水,屋瓦玲珑,整个宅邸极为雅致。
依旧是与平日一同的清晨,此时却有了些不同。
千里云清支起身子,腿部传来的一阵麻感令他禁不住皱眉。
下一刻,他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腿:他的腿有知觉了?
还没接受这个现实,门突然被推开,蔚诗端着盘子进来后,见他没什么反应,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我,好像……”
蔚诗一怔,也顾不得盘子,立时冲过来抓住他:“是不是腿有知觉了?是不是?!”
千里云清目光停在她脸上半响,尔后敛下:“没有。”
“……没有么?”蔚诗脸上好似有浓浓的失落,又勉强被压抑起。她端来一碗药:“喝了它。”
“这次又是什么东西,这么苦。”千里云清问了声,却还是面不改色地喝下。
“这次的药方应该没什么问题,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再过三五天你的腿就不再毫无知觉了。”蔚诗清丽的脸上挂出极浅的笑意。
“是么……”
“怎么了?”
“没事。”清澈的声音,却带着不易察的踌躇。
“那我先出去了。”
目送着蔚诗离去的背影,那个一直在玖然清脑海中响彻的“清哥哥,我还等着你好起来”,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蔚诗的“等到你可以站立行走的那时候,我便该离去了。”
本能地,他不想深究自己隐瞒病情的原因。
“锦承。”
黑影立刻出现在自己身后。
“送我去书房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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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之后是例行的推拿,蔚诗俯着身子,额前的发柔顺地垂落下来。
千里云清有微微的失神。一炷香后,蔚诗仰起脸问:“这几天都没有感觉到腿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么?”
千里云清摇摇头。
“奇怪。药都用了好几天了,怎么一点疗效都没有呢。”蔚诗沉吟着回到桌边,翻起随身的医书,“按理说应该不会有问题啊。难道是我的药方有哪里出错了?”
看着蔚诗满心烦恼,认真地再次确认,千里云清心底有愧疚弥漫开。
他没有说,他的腿早已能动弹,每天晚上他总是趁蔚诗不在的时候,按照她以前说过的方法按摩腿部。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千里云清想把手中的账本放回,却没想到婢女正好将新沏的茶送过来,一个不小心便被勾到。
“爷小心!”婢女惊呼,尔后扑上来,“奴婢该死,爷您没事吧?”
“没事,衣服穿得厚,没有大碍。”千里云清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狼藉,不在意地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
一直默不作声的蔚诗掏出随身丝帕,替他擦了擦腿上的水渍。
“别擦了,我回房去换件衣服。”千里云清作势转动轮椅。
“等一下。”蔚诗却拉住他,“你的腿被这么滚烫的茶水泼到,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闻言,千里云清不禁摇头:“没有。”
这个女人,难道连问一句人有没有事都不行么,开口闭口都是他的腿如何,难道她就那么希望把他治完,早日离开?
突然想到什么,玖然清回头道:“对了,绣坊的刘老板昨天来找我。”
“有什么事么?”
“刘老板希望为她女儿安排相亲的对象。”
“那……你是希望我去帮忙找媒婆?”
“……其实我是想说,刘老板希望的那个对象,是我。”
“哦……对了,前些日子我去采药的时候,听说那里有一种药,似乎对你的腿有奇效,我明天就出发。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还是要按时吃药,我会让锦承监督你的。”
“那个相亲……什么?”
“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
生平第一次,千里云清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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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你看看我运气多好找到了什么!有了它你一定可以站起来!”兴冲冲地推开房门,蔚诗见到正扶着墙缓缓挪步的玖然清,愣住。
笑意迅速在她的脸上褪得点滴不剩,褪成一片苍白。
千里云清没料到蔚诗那么快就回来了,眼里也闪过慌乱无措。
“千里云清!你觉得耍我很好玩么!”狠狠地将手里好不容易寻来的珍果扔向他,蔚诗转身,夺门而去。
千里云清怔怔地看着地上雪白的果实,恍然间与蔚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相重叠。
呼吸一顿,他惊觉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弥天大错。
他不想她走。
只是不想她走,所以明知后宫深险,仍执意带她前往。
只是不想她走,他才会拿着皇后事先给太子准备的贪污大案整治方法去见皇后,说:“你若不放蔚诗,我便绝不会让太子从暗牢里出来。”
他从来都不是那么执拗的人,用那么激烈的手段正面去威胁皇后。
当时他告诉自己,是为了翎儿,他仅仅是为了翎儿的安全。
可到此时此刻他才敢承认。他是怕皇后对蔚诗不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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