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太子李建成重生)》第96章


李建成心神恍惚地怔了片刻,终是轻轻笑了笑,低声道:“好。”
伸手慢慢地扣上了衣襟,用力地抵住胸口的位置。那里撕裂一般的疼痛已然缓缓平复了下去,却迟早会迎来另一波歇斯底里的反复。
若有人知道这隐疾的来历,也许便不会奇怪,它为何会这般变本加厉,无可救药了罢。于自己而言,这是无止无尽的痛楚,撕心裂肺的折磨,却也仿若此生此世命途的源泉。时刻提醒着自己,鞭策着自己记得那曾经血染的一幕。相忘也忘不掉,想放也放不下。
只是生命有终,也许这源泉也有竭止的一日罢。
倘若当真如此,在这之前他却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做。
——为何这般及急切?
——只怕自己……已然没有时间了。
*****
次日清晨,东宫众人聚集于议事厅内。
进入屋内的每一个人,眼见前日因杨文干一事被外放的王珪、韦挺等人竟亦被暗中召回,再看堂中众人除却齐王李元吉,皆是太子府中的亲信之人,便知今日所议之事,定是非同小可。
李建成一袭金仙云纹长衫,愈发衬得身形挺拔颀长。他一直背身立在堂前,负手看着堂中挂着的图幅,不发一言。直到人尽数到齐,堂下沉默下来时,他才徐徐转过身子,目光徐徐扫视过众人。
然而出乎旁人意料的是,他目光之中的神色竟不似往日那般,如千尺沉潭,平静深邃,却是锐利如刀,仿佛一眼便能刺入心底。
收回目光,李建成笑了笑,道:“实不相瞒,今日召各位前来,为的便是一件天大的事。此事想必各位听了,也大都在意料之中,我便不再卖关子。”他徐徐走下堂来,一字一句道,“三日后一道圣旨将发往秦王府,令其去往洛阳思过,且秦王府人不得相随,天策府人亦将自洛阳徙往长安。”
他话音落了,底下哗然。
韦挺闻言,当即站起身道:“殿下,若当真如此,末将以为……切不可将秦王放虎归山!”
“将军所言极是,”李建成看着他微微眯了眼,徐徐笑道,“今日召集各位前来便是为此,却不知诸位愿否助我李建成一臂之力?”
“若殿下信不过我等,我等今日也不会出现在此。”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翊卫车骑将军冯翊站起身来,抱拳道,“我等蒙殿下恩惠多年,自当为殿下鞍前马后,提鞭执蹬!”
冯翊方言罢,其弟即同为翊卫车骑将军的冯立亦是站起身道:“殿下决定之事,纵是刀山火海,我等也当誓死相随!”
二人话音落了,众人纷纷起身宣誓,表明心志。
“建成谢过诸位了,”李建成微微颔首,复又走上堂去,道,“却不知于此事,诸位有何高见?”
底下沉吟片刻,车骑将军薛万彻道:“末将愿领一千精骑,伏于城门之外,秦王一旦出城,定当插翅难飞。”
李建成闻言微微颔首,却并不说话。
片刻之后,中允王珪随即起身道:“秦王既已被斩去了左膀右臂,孤身去往洛阳势必也左右支绌。若冒然于长安城外伏击,纵然事成,却难免留下恶名,臣以为谨慎之举,莫过于暗中联通洛阳守将,待到秦王抵达之后,借他人之手取其性命,殿下声名也可保全。”
王珪此言一出,倒是引得许多附和之声。然而李建成却只是笑道:“各位可还有何良策?”
底下又是一阵议论,却再无人起身说话。
魏征坐在人群之中,不发一言,目光静静地落在李建成面上。实则他心中所想,与王珪可谓不谋而合,此策无疑是最稳妥最中庸之举。
然而他却能隐约感觉到,李建成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决断,而且这决断也许会是众人不曾想过的。
果然,李建成待了片刻,见无人再言,便转向王珪道:“王中允所言,谨慎周全,实为良策,只是……这夜长梦多,却难保再生变故。”顿了顿,笑道,“再者,声名终归是虚妄,为了这区区虚妄而被束缚住了手脚,却是不值。”
魏征在堂下听闻此言,只觉心中仿佛有什么,正拨云见日一般地变得清明。
而思量间,李建成已然转向薛万彻道:“薛将军之策,干净利落,可保万无一失,只是……”微微一顿,道,“薛将军以为,秦王接到这般旨意,会当如何?”
未料他忽有此问,薛万彻一怔,回道:“自然是……奉旨离京。”
“非也,”李建成垂下眼,摇首道,“秦王接旨之后,定会入宫面圣。”
话已至此,李元吉终始按捺不住,疑惑道:“大哥如何能肯定?”
“只因若换了我,亦当如此。”李建成微微抬了眼,脑中前世重重回忆纷至沓来,清晰异常,恍然了片刻,他收回目光,恢复了笑意道,“实不相瞒,那日我中的毒实在非秦王所下,他既然自视蒙冤,既然不愿离开长安,便自然要去面见父皇。”
底下人闻言皆是微怔,却也不便问清内情,只得一阵阵沉默。
李建成仿若不见,仍是接着方才的话道:“故秦王何时离京尚非定数,进宫面圣却是势在必行,且……必是一刻也不能耽搁。”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茫然之色,不解其话中何意。唯独魏征盯着他,目光惊讶之中,却是变得越来越澄澈。
他已然明白,王珪薛万彻提出的二策虽有不足,却也并非如李建成所言那般,不能成事。他之所以弃之不用,却是因为……他等不下去了,他竟一刻也不愿多等了。
而此时李建成却已侧过身子,望向堂中所悬的图幅,众人目光聚集而望,却见这图幅所绘的,乃是长安城。
李建成伸手徐徐将图幅展平,口中道:“伏击秦王仍是可取之策,只是这时间地点却要改改……”
“后日清晨,”他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剑尖直指那图幅的最北端,“……玄武门。”
*****
李世民垂头靠坐在墙边,一手松松地握着一把酒壶,另一只手却是紧紧地攥着一道圣旨。
时已入夜,房中却并未点灯,只是陷入一片静默的黑暗之中。唯有月光自朱户穿射而入,有几分刺眼地照在半边侧脸上。
李世民微微扬起头,将后脑抵在墙壁上,避开了那恼人的月光。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却发觉已然一空,便顺势松了手。酒壶摔落在地,碰撞上脚边无数同样的酒壶,登时发出清脆突兀的声响,回荡在空荡冷寂的房间之内。
在这声响之中,李世民忽然弓起身子,将自己蜷抱起来。脸埋进膝盖里,而攥着圣旨的手却并未松开分毫。
接旨是在午后,从那时起,他便以这般姿势靠坐在墙边。不知不觉,半日已然过去。
这半日里,他没有见一个人,也不曾说一句话,他只是在酒精的麻痹之下,极力地回忆着过往。
他想起年幼时,二人居于太原,年少无忧的那段时光。那时候自己便无数次悄然窥视着他瘦削颀长的身影,无数次地在绮梦之中将那个身影拥抱在怀。
随后是及至长成,天下风云突变,二人随李渊揭竿而起。自己跟在李建成身后,与他戮力同心,一路披荆斩棘,攻城略地,直至入主长安。也正是那时,曾经只能出现在梦中的一切,竟已化为现实。只是那现实却飘渺得握不住,抓不紧。
再然后,李渊称帝,李建成以太子之身坐镇京师,而自己则征战四方,终至平定天下。那豁出性命去赌的每一战,他只为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强大到进入到对方那淡漠的眼中,强大到让他能有哪怕一分一毫对自己的依赖。
然而待到“天策上将”的名号加诸于身的那一日,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份地位诚然已无人可及,可李建成,却已然离自己而去。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亦或是纵然是这样的自己,对他而言,仍旧什么也不是?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头,从来不曾有过答案,然而二人你来我往的相杀却已然拉开了序幕。
可即便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入昨,可他仍旧不能明白,自己和大哥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然而无论如何,自己终究是输了,输掉了一切的资本。
对着眼前的黑暗,李世民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只觉得分明输得如此心服口服,却又如此不甘。
只因对方是自己的大哥。
正此时,却听闻有人轻轻叩响了门。
“我说过,谁也不见!”李世民有些烦躁地将脚边的酒壶一掷,酒壶摔在门边,砸的粉碎。
敲门声停止了片刻,却又再度响起,轻缓的,却足以牢牢牵住人所有的思绪。
李世民盯住门的方向许久,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起身,仓皇地奔至门边,将插栓抽…出,扔在一旁。
顿了片刻,门被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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