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梦》第175章


下了车,周边看热闹的百姓知道她是官眷虽也有闲汉想要多瞧两眼,却也没人敢造次,她又遮得严实,极快步地到了后面的马车里,许樱往里挪了挪,让出个位置,两辈子这才算仔细瞧清楚这位于氏夫人的面貌。
只见她身披着雪青蜀锦织鲤鱼纹面子银鼠里子的斗篷,身上穿着大红织金梅报平安狐腋毛的对襟袄,露出一截雪青色的一斗珠皮裙,头上戴着侧凤钗,手腕子上的羊脂玉镯子衬得她肌肤胜雪,天生的一张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实实的是个难得的美人。
于氏上了车,也上下打量着车里的两个人,瞧着许樱却笑了,“我认得你。”
许樱心里本来就惦记着于氏上一世是连成璧妻子的事,听她说“我认得你”三个字,就像是耳边响起了炸雷一般,脸刷地一下子惨白。
☆、154腊八粥三
于氏笑吟吟地瞧着许樱;似是没瞧出她的脸色奇差一般,又转头看向梅氏,“这位是许家六婶吧。”
梅氏点了点头,也没有瞧出许樱有异;“你倒跟我说说,怎么认识我家四姑奶奶的?”
“我小时候在辽东我叔叔婶婶家里住过,见过许四姑娘,只是瞧着许四姑娘的样子,怕是不认得我了,咱们小时候在一处玩了整一年呢。”
许樱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小时候她确实有几个玩伴,可历经两世;她上一世都没记起来自己与于氏的渊源,更何况是这一世,“请王二奶奶恕罪,我确实是不记得你了。”
“我比你大一岁多呢,记性当然好些了,我离开辽东的时候咱们还在一起哭了呢,那个时候我六岁多,你才不过五岁。”
许樱摇了摇头,“我娘说我记事儿晚,七岁之前的事好些都不记得了。”上一世是刻意的不回想,想着七岁之前父母双全掌上明珠似的生活,只会让日子更难熬罢 ,这一世是想也想不起来了,这么说来,上一世于氏也是知道自己的,只不过不想和身为外室的自己相认吧。
于氏坐到许樱跟前,拉着她的手道,“唉……当初我听说许大人没了,也偷偷哭了一场,你爹性子好手又巧,还会替咱们做风筝呢,咱们玩球的时候打破了你娘心爱的花瓶,也是他把错处担了下来,我爹公务繁忙整日不招家,在家里时对我也是不假辞色,说起来我实在是羡慕你,谁知许大人竟……”
许樱低下头,“这都是我命苦。”她现在闭上眼睛,隐约能想起似是有个小姑娘跟自己一起玩,只是面目模糊得很,还有站在两个小姑娘旁边的年轻男子,一样是记不起是长什么样子的,她竟把小时候的事忘了这么多。
“这次我马车坏了,却没想能遇上你跟许六婶,实在是缘份。”于氏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瞧我,竟还没道谢呢,瞧见了你只顾着高兴了。”
“既是亲戚,又是旧识,岂用得着如此多礼,若非你家的马车坏了,我们想请你还请不来呢。”梅氏笑道,说起来自从刘首辅上位,京里山东或者山东有些牵连的大员越来越多了,再加上名门望族累世联姻,亲戚绕着亲戚,故旧绕着故旧,能碰上于氏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许樱这个时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若非今日遇上了于家姐姐,怕是许多事我还记不起来呢。”
于氏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惦记着许二婶做的花生糖呢,只是不知许二婶还记不记得我。”与许樱印象里那个总是板着脸,冷冷淡淡的“连于氏”不同,如今的于氏虽说是少妇打扮,可是天真单纯依旧在,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一般,看得出王瞻对她极好。
“我娘必是记得的,她前日刚捎了些花生糖回来,你若是想要,我到了家叫人包些个给你送到府上。”
“那赶情好了。”于氏笑道,“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刚从罗汉庙吃完腊八粥,正打算去街上逛一逛,买些个年货。”
“原来你们去得是罗汉庙,早知道我也去罗汉庙了,东帝庙虽好,那些个跟着去喝粥的官眷却没什么投缘的,买年货……”于氏也是深闺少女,小的时候家里不发达的时候倒也出过门,后来于家越来越发达了,日子也越来越拘束,一听说许樱和梅氏要去买年货就有些心动,跟着她的奶妈咳了一声,于氏瞪了她一眼,“你们若是不嫌弃多一个我,就捎着我一起去吧。”
“那自是极好的。”梅氏笑道。
太祖爷废朱明理学,推崇王阳明的心学,开国时男女大防就不甚严,后来文官渐渐当道风气这才再度严谨了起来,可就算如此,像是腊月里买年货,正月十五看灯这样的日子,就算是京城这样文官齐聚风气保守之地,小官家的妻子带着下仆出来去坤店买些个东西,也不是十分稀奇的事。
梅氏在京里居住的时间略久,带着许樱和于氏逛了几间绸缎庄,三个人各自买了些自己喜欢的料子,又去了珍宝斋。
珍宝斋的伙计自然是耳目灵敏的,瞧着进来的三个人都是坐着官家的马车,各自有丫鬟婆子服侍,头上戴得首饰也多出自家,知道来了大主东,赶紧找来在二楼坐镇的老板娘,将三人迎到了二楼喝茶。
老板娘不认得人却认得首饰,瞧见许樱戴的累丝赤金红宝石凤头钗就认出她必定是连家的太太了,又看见于氏戴着的绞丝羊脂玉镯,知道这是王家的哪位太太,算了算年龄,就晓得必是王二奶奶,再瞧一瞧梅氏的翡翠耳坠子,约么能猜出是许家的人。
“我本来笨些,不识人,只认得首饰,能否容我猜一猜诸位的身份?”
三个人互视一眼,笑吟吟地点了头,“这位的翡翠耳坠子,看成色应是老玉,可花式却是新的,这料是我家八年前淘到的上等缅甸翡翠,做成耳坠子的只有十二对,卖出去七对,这七对耳坠子虽说大体相似,细看都有不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是被翰林院的许大人买走了,这位可是许大人的夫人?”
梅氏点了点头,“我这对耳坠子是去年冬天买的,时隔不久,你来猜一猜这两个人都是谁家的?”
老板娘先瞧了许樱,“这位夫人戴得凤钗确实有些年头了,这么好的累丝工除了我家如今的张老师傅,也只有张老师傅的师傅宋老师傅能做得出,应是连家大老爷买给先连家夫人的,这位应是连探花的夫人吧。”
许樱点了点头,她身上的首饰珍宝斋的不止凤钗一件,可最上等的就是这凤钗,老板娘果然是行家。
老板娘又瞧了瞧于氏,“这位夫人手上戴得羊脂玉镯,乃是最上等的和田玉料,却不是我们这些买卖人能淘涣到的了,我没记错的话是一年前于家夫人送过来让我们照图制的,说要给预备给许配给王家的侄女添妆用,这位想必就是王二奶奶了。”
于氏抚掌大笑,“果然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您可真是行家里手。”她四下瞧了瞧,只见这二楼的布置随豪奢,却无什么金器银器,与想像中的金店不同,“我这镯子是我极喜欢的,自从成了亲就未曾摘下来过,想要买支玉钗配成一对,不知店家可有?”
老板娘道,“和田的羊脂玉是官卖的,我们这样的店家,只能是您这样的官家送料子来定制,制好了的都送走了,要说找一支类似成色的钗怕是不易……”
许樱瞧着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所言有些虚,珍宝斋这样的地方,背后自有高人撑着,上等的和田玉料不是没有,只是不会卖给生客,免得惹事罢了,“我在家时曾听人说过,和田羊脂玉虽说是官卖的,可总有那些个没落的官家卖首饰换银钱,珍宝斋也曾收过这样的玉料,虽不曾做翻新的生意,来改制成别的东西……”
“不知跟您说得是……”
许樱知道,老板娘这是问中人了,“自然是我舅母了。”许樱的舅母陆氏确实有珍宝斋里出来的羊脂玉首饰,却不是定制的。
“哦……”老板娘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您是许家的四姑娘,您舅母应是杨大人的夫人、陆家的姑奶奶……要说您们来得也巧,前些日子我刚收到一个旧物,还未曾想过要做成什么的,您们若是瞧得上眼,只管挑个花样子就是了。”
老板娘使了个眼色,守在二楼的婆子又上了三楼,回来的时候拿了一个红木的漆盒,轻轻打开之后,露出一块羊脂玉的籽料出来,这籽料覆着姆指大小的玉皮,长约八寸,宽约五寸,厚约三寸,实在称不上是大,若说做个玉钗怕是不能的,可这料子是极上等的,三个人都是识货的,玉是无价宝,这么一块极上等的和田羊脂玉料,官卖的话倒不贵,可要是私买至少价值五百两。
于氏瞧见这块玉料就喜欢上了,可她一个年轻的媳妇,若说花个几十两银子添件首饰倒是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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