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宴_季昀》第50章


谷明远神色平静,缓缓开口。
“您是说卡隆一战吗?”谷衍问道。
同为军人,谷衍对血色卡隆并不陌生。
那是近代以来,最残酷与剥夺人性的种族屠戮。
史称血色卡隆。
古老的卡隆在原殖民国的唆使与强迫下,统一的国家被强行划分为胡莱族与图南族。
两族彼此之间积怨已久,冲突不断,在原殖民国与当局政府的不断挑唆下,终于爆发战争。
迦太的清晨,卡隆人于教堂院落举行弥撒时,胡莱族敢死队突然闯进来,朝人们的臂,胸,脸和脖颈猛劈乱砍。
大屠杀随后在全国范围内爆发,又称血色卡隆。
那时,谷承远任中国赴卡隆维和部队高级指挥官一职,同行的其他军官有江泽涛,沈佳期和陈言等。
谷明远开口道:“陈言曾经收到一封文书,由联合国发送,指示全部驻外联合部队撤离。”
“然而那场屠杀是以平民为清洗对象,承远不愿退出,他宁愿以志愿军的身份,组成最后一道防卫线,留守卡隆。”
谷衍沉声道:“既然是志愿军的身份,他自然可以留守。”
谷明远厉声道:“如果那封文书是假的呢?”
陈言猛然抬头看向沈佳期,难以置信道:“不可能。”
沈佳期一字一顿道:“联合国有此决议不错,但这封文书提前两周下送至各维和部队手中,两周可以做什么?筹集物资,上交武器,重新部署军队,组织反攻。”
“能做的事情太多,能够挽回的生命也有太多,但是有人利用职权,率先下达文书,最终导致卡隆境内近一百万平民被屠杀殆尽。”
沈佳期曾亲眼所见屠杀有多凶残血腥。
幼女爬上维和部队的车,却被长刀一劈,叛军将她的残余的上半身从车上拖下,随后一阵枪击,胡莱族士兵得意的笑声传遍整个旷野。
尸体染红了沙卡拉江的江水。
沈佳期眼底满是血色:“谷承远为了避开军事制裁,因此改名换姓,与其他志愿留守的各国士兵组建起来,倚靠着国际人道组织的物资,进行反击与防御。”
“事情原本可以等到转机,事发突然,这支没有国籍,没有真名与身份的联合志愿军在第二月却遇到了暗杀。”
“这场暗杀来自哪里,由谁组织,目的迄今无人知晓,但根据最后的结果,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狙杀所有人。”
这支出于军人天职与普通人怜悯之心的联合军队,来自世界各国,彼此素不相识,却为平民构建出最后一天保卫线,直至全军覆没,死于暗杀之中。
茶已凉透,血红的画卷终于落上。
书房里静寂无声,只有父子二人的呼吸声。
在这静寂中,谷衍的眼神幽暗:“然而那群人并未收手,他们重新来到北京,再度清理想要追查旧案的人。”
以江泽涛为首,以沈…屿为牺牲品。
谷衍的心中渗满复仇的毒液,他涩声道:“我将复仇,携带雷霆风暴而来,以恶者入无间地狱为休。”
多数的人事,不想不休,愈想愈狂。
沈屿曾是他的救赎,亦是他的劫数。
谷明远缓缓道:“卡隆那里有一份收藏当年旧案的秘密档案室,你若下定决心前去,我便为你安排接应。”
谷衍点头,他在看到夏沉渊的资料时便已有赶赴卡隆之意。
谷明远突然开口,神色复杂道:“谷衍,那里危机四伏,调查此案的人过去好比蹈入死地一般。”
长兄与亲子,俱是他的骨肉至亲,如今谷衍决意远行,如若能够拦住他,未必不是谷明远的私心。
然而他自己知道,那出秘密档案室的地理位置,安保设施俱是最好级别的机密。
他曾在前几年中暗中派人探访,无一幸还。
零零散散的消息聚合起来,那个地方被描述得越发艰险叵测,犹如沙漠中的魔鬼谷,吞噬着所有意欲窥测的过路人。
谷明远斟酌道:“我知道沈屿的离开对你的打击很大。”
谷衍突然厉声道:“不是打击。”
他缓慢且温柔地摩挲着那对金色袖扣,轻声开口道:“我为他报仇,我陪他生死。”
迦太城内,人来人往,一片繁华。
只有这座纪念馆,祭奠着永不归来的亡者,永保缄默。
陈言微微闭上眼,内心的惊骇扩散至全身,他的心中隐隐浮出一个人影,那人影在光影之中,他高大如同不灭的神,永远站在皇城的顶端,俯视臣民。
“我知道了。”陈言喃喃道,“我知道了。”
旧事重提后。沈佳期心身俱疲:“你知道什么?”
他以为陈言出现在这里不过是个巧合,于是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陈言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那一片沙雕,仿佛所有的爱恨都长眠于此,了无牵挂。
“巧合而已。”陈言淡淡道
他从沈佳期身边离开,幻灭得犹如一个残破的影子,带着黄昏前最后的暖光,走向刺眼的白光。
“心怀天下者,谷承远一人足矣,而我,只不过想护住一个他。”
压低的叹息声中,沈佳期仿佛听到陈言这样说道。
那束白色雏菊静谧安详地安放于地上,带着对亡者无尽的愧疚与哀悼。
它也即将盛放于生者之路,又称作黄泉之路。
避开城中喧嚣,迦太城外。
顾勋从郊外一处废弃的老屋下捡出一张信封。
信封看似普通薄如蝉翼,却以火漆封缄。
佩戴雪白手套的修长手指启开火漆,随后露出一张黑白照片来。
照片反面有更加详尽的介绍。
他淡淡一扫,接着将照片扔到地上。
旋即点开火苗。
火蛇恣意狂舞,将照片燃成灰烬。
好巧。
“陈言。”
顾勋轻声念道。
作者有话要说:
顾勋:听说有人问起我?
第49章 墓穴尚未填满 三
“听够了还不出来?”沈佳期缓缓道。
那人从后殿走出来,步履缓慢:“您可别生气,我先于你们到这里,不是存心听墙角的。”
那人长身如玉,爆炸中的伤口在这几月的静养中多已愈合,昔日狰狞的伤疤逐渐被新生的粉色的嫩肉覆盖,白皙的皮肤越发莹润光亮起来。
他们二人缄默不言那段往事。
江成宴不愿谈起,是因为这对沈佳期是一种伤害。
沈佳期不愿问起,是因为他决意不让江成宴参与其中。
静养的这段时间,那处茶园仿佛是一处避世之地,远隔了各种负累,情爱,责任,重担,只有清幽深远的茶香,茶农,与人作伴。
江成宴有一种深陷其中的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只有在长夜和雨声中,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戳破,随后脑海中不断地浮现一个人的脸庞。
他的低声细语,他明亮的笑意,他的所有。
我真的经历过这些吗?
又或者那些过往只是茶树下的一场梦。
他的失神被塔沙杰马看见了。
塔沙杰马听说他们很快就要离开,心里虽然很难过,可还是希望他的好朋友们能够得到快乐。
他知道江总是不开心,笑容也不能传递出太阳的温暖,心里焦虑,以为是偏僻的小镇让他找不到乐趣。
可我还要工作,我不能陪他。
敬业的塔沙这样想到。
于是,善良的小男孩让他的好朋友去周围的城镇中走一走。
这里的村民大多信封基督教,小塔沙也不例外。
他为江成宴做祷告,认认真真地替他这个异教徒祈求神的庇佑,得到内心的安息。
江成宴陪着他做完祷告,带上塔沙小向导的手绘地图,来到了迦太漫步闲逛。
“迦太今晚有灯展,你留下来看看吧。”
沈佳期有心让他放松心情,开口说道。
“灯展吗?”江成宴喃喃念道。
他隐隐约约记得塔沙杰马还为他祷告了什么,只是说话声音太低,听不清楚。
不过既然是迦太的灯展,一定有它的独特风情所在。
江成宴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存起了几分期待。
这一晚火树银花,人头攒动。
迦太的灯展,热闹鲜艳得像一片流光溢彩的金色海洋。
店铺门口早早张灯结彩挂上了形态各异的彩灯彩球,马路两侧也摆出了原住民亲手编扎的动物花灯,周围俱是喜气洋洋,远望犹如一片灯的海洋。
顺着人群往前走,还能来到高大黝黑的卡隆人摆出的摊子。
他们的手极巧,做出的工艺品不仅小巧而且可爱。
有的人还会即兴而舞,拍着桌子就舞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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