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弄清风》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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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康熙一脸笑意的受着众皇子皇孙们的敬酒,细细打量着这个五十多岁,却仍是睿智的老人,人生最得意、失意、不幸、心痛之事皆被他遇到,他还能如此谈笑风生,真不愧是一代圣主。
太子坐在康熙的右下方,一身明黄的吉服,所有装扮与皇上无异,康熙接受众人礼拜之时,他也一并受了礼,许是康熙对他的小惩收到成效,他一改住日嚣张,锋芒有所收敛。只是他终是可怜之人,一废过后还有二废,他终是留不住那把椅子,白白做了近四十年的二把手!
再看向旁桌的八福晋,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悲伤,却仍是强展欢颜的与妯娌们谈笑风生。自太子被废后胤禩就成了风口浪尖之人,随着康熙对他们夫妻的步步打压,直到良妃仙逝,也并未让她垮下,反倒是越发的坚韧,这样一个高傲、坚强的女子,终是应该好好疼惜的。在看向一旁的胤禩,仍是温文尔雅,白袍圣洁,只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他穿得如此,不怕又被他的皇阿玛所训斥?他的眸子盯着远处的康熙,颤抖地手紧攥着酒杯,憔悴的容颜泛起一丝浅笑,却已不见先前的温润,竟带着无边的恨意,无边的清冷,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他吗?心中疼得一缩,却见八福晋轻拍他的手,他方回过神来,报以轻柔一笑,眼底的那抹冷意渐渐退下,又恢复昔日神态。他在人群中见到了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朝我轻轻颌首,我忙收了目光,转向它处。
这边的九福晋还是老样子,唯唯诺诺的跟在胤塘身边,小心地陪着笑脸,胤塘却不加理会,反对身旁的侧福晋照顾的殷勤万分。我嫌恶地皱眉,狠瞪了他一眼,对他的厌恶之情又增了一份,跟他的心结,怕永远也打不开了。他突然转过头来,正好捕到我对他的那副憎恶之情,眸中宛若闪过一丝愧疚之情,颇不自然地端起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再抬头时,又是刚才那副尊容。
看到十阿哥,我便忍不住偷笑,他才多大的年纪,竟已腆起了将军肚,整个人似是被吹起的气球般,这次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草包将军。
胤祥坐在胤禛旁边,一年多未见,似是成熟了许多,太子被废他也无端受到波及,一向疼爱他的皇阿玛,将把他关到了养蜂夹道,这期间所受的委屈,他哪里受得住,他显得郁郁寡欢,坐在一边默默喝着闷酒,身边的瑞雪软言细语地劝慰着,他却只是点头,仍是照喝着。哎,又多了一个失落之人啊!
看向身边的胤禛,所以的人、事、物,似都与他毫无关联般,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听着,眼睛盯着丹陛之上的万寿灯架发着呆,轻碰他的臂肘,他转向我,方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坐得再远一些的便是那些还未成亲的阿哥、格格们,看着这一大家子的皇室成员,这满目的攒动人影,不禁暗叹,这些人中怕都各怀着心事吧,他们中哪个是真真想过一个佳节,与亲人相聚的呢?可怜生在帝王家,这最普通的亲情,在他们心中不知已经变成了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趣,便侧身对胤禛低语道,“我想出去透透气,这里实在是憋闷!”
他愣了下,终是点头应允,仔细叮咛我“别走远了!”
拜祭
夜凉如水,透着阵阵寒意,可我却觉轻松自如,终是从那令人窒息的牢笼中抽身而出。
沿着乾清宫缓步前行,门前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每隔数米就撑着立灯,那灯光、火光交相呼应,亮如白昼,蜿蜒的灯河映得这红墙金瓦间多了丝暖意,灯影憧憧间,这所庄严、肃穆的紫禁城也似褪去一些清冷,染了层神秘。
丹陛之上的万寿灯架上皆悬着两面绣金的锦旗,拢目细观,无外乎都是些歌功颂德的吉祥联句,数了数,竟有十六福之多,都是些……废话……摇摇头,从宫人手中取过一盏宫灯继续前行。
弹指间,我已在这个错坠的时空中生活了八年之久,八年,该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少女时的懵懂、执着;为人妻的两难、徘徊;再为人母的愉悦、兴奋,该品味的,不该品味的我都皆已尝尽,甜蜜中带着微微苦涩,象极了一杯浓郁的咖啡,每每想要戒掉,却又欲罢不能。独自无人之时,常会想起现代的生活,只是那些东西都已变得摇不可及,越发的陌生,八年间,我改变了不少,为了他,也放弃了太多,太多,只是这付出,值了!因为他也给了我太多……太多,想起他,心中一暖,轻拂发丝,无论古时,今时的女子,所向往的无外乎都是平静、安宁的日子,身畔是爱我的、我爱的他,膝头环绕着我们的爱儿,日后,孩子们长大了,我们老了,闲看庭院花开花落之时又该是如何的惬意!只是我渴望的田园生活,也是他所向往的吗?心头一凛,他终会是雍正皇帝,那个饱受后世猜测的千古一帝,他终将站在那权力的巅峰,坐拥天下,俯瞰着他的江山、臣民,那时的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可还会容得下我这粒尘埃!
闭目苦笑,历史终将会延着它的轨迹前行,又岂会因我这颗冥冥中被命运之神错下的棋子而有所改变。收敛心神,不再去想未来,现在的好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驻足观望,不知不觉间竟已绕过隆福门来到了长春宫门口。大门紧闭,门口未悬宫灯,昭示着这里已没了主人。将手提的宫灯高高举起,门没上锁,轻轻推开,院中仍是老样子,只是那株梅树竟已枯死,突兀的枝桠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冷气森森。心中暗自叹气,这株梅树竟比人还要懂得感情,照料它的主人离世,它竟也一并跟着去了。
屋中映出点点光亮,似有人喃喃低语着,除了我还有别人来拜祭良妃?拾阶而上,透过窗棂,见昏暗的屋子里有个消瘦的身影跪在那里,边烧着冥纸,边哭泣着,“娘娘,今儿个是除夕夜,奴婢知您在底下寂寞,就过来陪您坐会儿!下面阴冷,您多注意身子,奴婢给您送些钱来,您买几个丫头好生伺候……”说得言辞恳切,我也为之动容,湿了眼框。
推门而进,想要看清是何人竟还如此念旧,门吱呀一声打开,那人吓得一哆嗦,手中冥纸散了一地,忙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将头磕得咚咚响。
宫中最忌奴才们私下祭奠亡人,若是被抓到定是死罪一条,难怪她会被吓得如此大惊失色。借着灯光,我这才看清,她竟是良妃的贴身侍女宝儿,赶忙说道“宝儿,是我,别怕!”
她愣了半晌,方敢微抬起头来,见是我,竟又哭道,“福晋吉祥!难得福晋还念着我家主子!”
“快起来!”我低声道,“真是难为你了!”
“娘娘待奴婢的好,奴婢一辈子都会记得!”宝儿擦泪道。“今儿个是除夕,奴婢便准备了些香烛纸马送给娘娘!本想趁着宫中大宴,无人知晓,偷偷地拜祭,却碰巧见到了您,你真是有心之人!娘娘生前没看错人!”
“宝儿,你现在在哪个宫当差?”
“娘娘去了,奴婢就被分到了辛者库做杂役。”
“哦!”心中感叹,看她小脸尖瘦,十指粗糙,想来那里的工作必是做的艰辛,“宝儿,宫里的盛宴怕是一会儿就要结束了,把东西收拾收拾,你还是赶快回去,别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辛者库虽是辛苦却不似后宫般的复杂,你好好办差,等你到了年纪,出了宫,便熬出了头。”我将手上的玉镯摘下,递到她手中,“等出了宫,寻个好人家,做个小生意,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
“这贵重之物,奴婢不敢收!”宝儿推辞着。
“收下吧,娘娘去的急,不然也定会给你备下厚礼的,当是娘娘送你的!”我硬塞进她手里。
“是,奴婢谢福晋赏赐!”说完又要给我磕头,连忙将她拦住,“快走吧!”
“是!”她将余下的冥纸收进怀中,起身又问我,“福晋不走吗?”
我摇摇头,“你先走吧,莫被旁人看见了!”
“是!”她又对我躬身施礼,终消失在夜色中。
将宫灯放在一角,重又燃起香,对良妃拜祭一番后席地而坐,不知为什么,每每来到这长春宫总觉心情舒缓,没来由的平稳,想来这长春宫也像极了良妃的性子,透着那股子淡定、与世无争,可这样一个水一样的女子,怎就不为康熙所容,为何只一味的责骂于她呢?逼得她走了一条绝路?难道他就不念一丝惜日的恩情?
泪又湿了眼框,死或许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解脱,只是对活着的人来说呢,又意味着什么?
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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