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南墙》第13章


他自然醒。许是正面的注视让邹向南隐隐地不踏实,他艰难地睁开眼,瞅见是林均,就毫无防备地重新闭上,睡了十来分钟回笼觉。等他愿意起床了,林均指了指床头的衣服,那是他给邹向南配的。
邹向南没故作矫揉,换衣服只是把身子埋到被窝里,并没有躲着林均。穿好后,他清醒的也只是七八分,林均伸出手,他便握住,完全是出于本能不带一丝犹豫,只剩下信任和依赖。
这种依赖持续到两人一起下楼。隔着单层镀膜玻璃,邹向南看到了正在外面等候的两个狗仔。他瞬间警觉,手臂肌肉绷起欲把被握着的手抽回,林均却像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反应,不仅没让邹向南挣脱,反而霸道地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对方的指间相扣。
邹向南先是一懵,心跳一加速,智商也在线了。他速即去捂上衣口袋,不打算给林均掏钥匙的机会,但他手掌触碰到的只有一片柔软,里面空空如也。
“你——”邹向南又开始挣手。
林均从容不迫地用自己口袋里的钥匙开锁,另一只手依旧同邹向南十指相扣。邹向南明显乱分寸了,用后背紧贴着门不让林均就这么出去。
“别这样……”他的嘴角牵扯着脸颊的肌肉细细颤抖,很是紧张和溃败。
“你不能这么出去,”他徒劳地去掰林均的手指,“你不能被拍到和我在一……”
邹向南倏得睁大眼,未道尽的言语全被林均湿热的唇堵了回去。
“就让他们拍。”林均克制着,在他唇角又碰了一下,细心地拭走牵扯出的津液。那个突如其来又蓄谋已久的吻让邹向南的魂都飘出了躯体,等他神魂归位,林均已经牵着他的手大步走进晨曦的光和热。
片刻之后他听到了快门的咔嚓声,也是在那一刻,他留意到林均今天给他挑了同色的衣服,他们背着包往车停的方向走去,相得益彰地宛如寻常出游的伴侣
12 第12章
邹向南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久久缓不过神来。他抖着手掏手机,林均眼尖,一把夺过,直接关了机。
“不是你说的吗,现实是现实。这几天就别管网上的论调了。”
“不行……”邹向南后背冒着冷汗,也挺不住。他扶额,手心触碰到凉意。他并没有发烧,纯粹是脑子太混乱。
“我们现在去哪儿?”邹向南问。
“东魁村,你推荐过,那里的杨梅是最好吃的。”
“……我们去机场吧。”
“什么?”
“去机场,飞北市,开新闻发布会。”邹向南咽了口唾沫,再开口就流利了,“我跟记者说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作风问题,跟你没任何关系。我自己不自爱,不知轻重,我有错,也有愧,我不会再出现在公众面前,我——”
林均紧急刹车,将车停到了路旁。他愤愤地锤了一记方向盘,然后再握住,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明显。
“……你身边的不应该是我。”邹向南说,“你太好了。”
“太好是我的错?”
邹向南不回答,重复:“你身边的不应该是我。”
“你可以找更好的,你应该……应该找温柔得体的姑娘,或者书香门第的才女。你们会有很美满的家庭,小孩有这样的父母,肯定也像你一样正直温暖,勇敢善良。你值得比我好千百倍的,而我,我连自己最喜欢的事情都做不好,只想着养小熊猫逃避。势均力敌门当户对我全没有,我也没有勇气,我什么都没有林均,我不行。”
邹向南红着眼,喉间的哽咽让他无法再胡言乱语。
林均淡然:“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样。”
邹向南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你在我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吗?”
邹向南数落自己:“恋爱脑,一根筋,钻牛角尖,没事业心,你好心帮我,我还屡屡给你添麻烦。”
“还很烧钱。”林均给他补充。
邹向南笑了。
“但这不是全部。”林均重新启动车辆,调转了方向。邹向南问这次又去哪儿,林均卖关子,说去了就知道了。
他们停在了一家小型的私人博物馆门口,博物馆也没到营业时间。林均不是地头蛇,但辗转几个电话后还是能和邹向南提前进去。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个视频形式的新展还在技术调试阶段,所以官外并没有海报。邹向南就问林均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神秘的展的,林均说要办这个光影展需要问国外的美术馆买版权,他有艺术行业的朋友也在谈相关合作,他也有所了解。
他们摸着黑进入一个房间。林均开了手机的闪光灯,和邹向南一起坐在正中间的凳子上。随后他就关了唯一的光源,他们的肩膀在黑暗中衣衫轻碰,在林均握住邹向南手的那一刻,他们眼前绽开了回旋于夜空的星和月。略带沙哑的歌声宁静安和,引领观众走进那个画中景——starry,starry night。
星是蓝的,月是明黄,特效的加工让那些粗糙又细腻的线条活了起来,随着镜头的拉近如风中的云卷起又舒展,整个过程邹向南都没舍得眨眼,那是他少数的、没有看过真迹的梵高作品——《星空》。
随后,四面墙壁被投影仪打上梵高的自画像。还是原来的歌声,梵高从带着毡帽,到剃了个平头,
到头发长出来再带回另一顶新帽子……他会用不同的颜色画背景,脸永远是胡子都无法遮挡的瘦削,气质中平静和澎湃矛盾又和谐。他的眼眸也一直变化,有时候黑,有时候蓝,他到最后割了自己耳朵,湖绿道眼珠中蕴着绝望的生命力。
很多人以为梵高这般自残出于对一个妓女的求而不得,但若真的回到书信里追溯蛛丝马迹,梵高那时候跟高更住在一块儿。他们相互欣赏如遇知音,但美学观念又相互碰撞和排斥,谁都说服改变不了谁。高更是冷酷地能为了艺术抛家弃子的人,同住两个月后,他无法忍受梵高频繁的精神失常后离开,这个决定让梵高的情绪再度失控,那把落在耳侧的刀拿得再稳妥些,说不定就是落在心口。
创作让他痛苦,痛苦又激发他继续创作。随着时间顺序,这段全景影像还播放了从《吃土豆的人》到《麦群乌鸦》等其他名画。准确来说,《麦群乌鸦》并不是梵高最后一副画作,但不同于以往的明亮用色,这幅画及其之昏暗,像是寓意了梵高本人对自己生命的绝望。
这太能勾起观众的惋惜和低落了,所以这段录像的封底用了《向日葵》,镜头一直放大,放大,大到其中一朵向日葵花盘上的种子都清晰可见。林均扭头看身边的邹向南,他脸颊上的泪痕里有向日葵的明丽。
他无声地泪流满面,情绪远比两年前来得克制。当时他和林均一起在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馆,观看完所有展厅后,他们坐在一层大厅休息。邹向南突然就开始哭,眼泪止都止不住,完全无法控制。林均以为他是被梵高对艺术纯粹的追求所打动,正要开口安慰,邹向南却压抑地一遍一遍重复,他那时候二十七岁。
“Vincent van Gog found his true call at the age of 27。”时隔三年,林均一字不落地复述出一层大厅的介绍语。那句话戳得邹向南撕心裂肺,使得他三年后也难以从某种共情中自拔。
“我其实不能理解,或者说,我一直都不能理解。”和邹向南相比,林均很冷静,不是刻意的,而是真如他所说,无法理解。
“我十五岁就出国,也去过欧洲大大小小无数个美术馆,我站在那些名画前,对其背后的故事和画家本人了如指掌,我依旧不能理解高更为什么有人会为了画画抛家弃子,梵高为什么为了画画割耳朵。我敬佩这些为艺术奋不顾身的人,同时,我的理智也从未让我有过这般冲动。我能看到美,也能用教育培养出的思维标准地欣赏美,或许是太标准了,我精于解构和分析,却从未心动,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你站在台上。我听着,突然就明白了,原来被true calling击中的人是这般模样。”
“true calling……”林均意味深长地回味这两个浪漫至极的词,“我甚至都不想翻译,那是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召唤,天才如梵高,也蹉跎到二十七岁才下定决心去追求,而你,你,邹向南,你在十五岁,或者更早,当你隔着琴行的窗望着那把吉他,当你趴在栏杆上听梅雨声声,你就已经找到了那个true calling。”
邹向南瞬间哭出了声,眼前的一些都模糊开来,只有林均是清晰的。
“你当时唱,‘我义无反顾撞南墙,身后有回不去的故乡。’你在第一个酒吧驻唱时唱的是这个版本,”林均说,“在主动去找你之前,我就是你的听众。我从未那么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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