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為君故之君歸》第7章


杜凤荷虽然身为女子,却擅长锻造机关等。步吟想到奉天军正在造船,杜凤荷也算来得正是时候,于是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妳在襄州也做不了什么,这里倒是需要借妳长才。」他缓缓道,「若把妳所长和南人造船之术结合起来,定能使船坚固而难攻……」
杜凤荷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笑来,有几分属于少女的喜悦,像是终于得到心上人赞扬般。君笑在一旁看着,感觉有些刺眼,于是暗中讽刺自己:难道见不得他对别人好吗?可又为什么见不得呢?
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不想承认,君笑隐隐觉得自己像是掩耳盗铃的小贼,却仍是忍不住捂起耳朵。
若是悠然剑林悠然,他还可以抛下世俗去回报,但是这沈步吟……太多的东西纠缠在一起了,他理不清。
理不清的时候,最好一刀斩断,到底是爱是恨、是怨憎是欢喜都不要,断个干干净净。
喜欢但不能在一起,憎恨又不能一剑杀了他,那么还有什么办法?
法令、法规、条条款款,君笑向来分得清楚,他本就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并不盲从,一切都由自己的心来判断,并不迂腐得局限于别人想法,但也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违反自己的原则,因此对于步吟,他实在是完全混乱,无计可施。
所以他只是把头转过去,让自己心如止水。
步吟偷偷眼看君笑神态,他一皱眉,步吟心中有些惊,却还有几分喜悦;而当他恢复平静时,步吟只觉心中发凉。
步吟有意地对杜凤荷好一些,然而没看到君笑变脸,他自己倒已经不成了,最后自语道:「算了,他不嫉妒也无所谓,我守着他就好。」便抛下杜凤荷,继续来纠缠君笑。
君笑由悠然来照顾,悠然不敢对自家王爷说不字,君笑可敢,只一句「王爷军务繁忙,君笑不敢耽误王爷时间」便把人打发出去。
因此君笑养伤期间,步吟常常只能来他帐中匆匆看他一眼,便又被赶出去,没办法只能多嘱咐悠然,让他好话多说,随时告诉自己君笑的情况。
悠然自是不敢违命,但也有些小小私心。武佩菁常来探望君笑,一来二去,武佩菁和悠然倒也熟了。
他一直想找个适当时机说明自己清白,然而武佩菁一看到他在君笑床边,便会侧过头去偷偷笑。
悠然长到二十多岁,还不曾被人当过……有龙阳之好的人呢,心中更是焦急着想辩白,但总是找不到机会跟武佩菁单独说话,他又不能当着君笑的面解释,于是一天郁闷过一天。
而每天注意一个人,常常会使人不自觉投入其它的一些什么,例如感情。当悠然忽然醒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他醒悟这一点,是因为看到武佩菁在君笑怀里哭泣。第一个念头:楚君笑你有王爷就好,干嘛拈花惹草的。
他当时正从外面闯进来,因此没有听到武佩菁的话。武佩菁是来找君笑商量的,因为她两个月中癸水未来,却是怀了曲宁靖的孩子。
步吟有些郁闷,或者说是很郁闷。
他越来越无法忍受君笑的漠视了,每次去看君笑,他都会尽力支起身,即使不能下拜行全礼,也恭恭敬敬地对待这位「王爷」。
步吟每听他叫一次「王爷」,心里就多难受一分,偏生什么办法都没有。和他说话,也只能说些军情如何啊战船怎样啊,没有半点机会说些有情调的。
真的怨极他的疏离,真不愿见他像对陌生人那般待自己,然而无计可施。当真爱上了吧,便连一举一动都不自然起来,再不能像原来那般将他监禁,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他的仇恨眼光,只想见他温和笑容。
视若珍宝。因此小心翼翼。
──「楚公子,这是龙骨汤,可以调理身体,你喝些吧。」当然主要是可以缓解断骨关节疼痛,可是不敢说。
「不敢劳烦靖王爷,君笑身体尚无恙,请王爷给其它伤兵吧。」
──「生肌草,楚公子你不要动,我给你敷上。」说着就俯下身在他腿边,掀起他裤管,同时流些口水,手非常想不规矩一下,只是看到君笑左腿比起右腿要瘦上一圈,肌肉也萎缩着,忍不住心猛烈地痛。
男子的腿收了回去,脸上有难以看出的淡淡红晕,斜了他一眼,把步吟看得呆了。
君笑神情其实怎么也论不上妩媚,只是那微微愠怒和些许羞涩,让步吟神思恍惚起来。
「我是断骨,皮肤又没事,况且一名男子,有些伤痕又能怎样?」君笑道,「倒是你被荆棘刮到的地方要敷药才是。」
难道君笑是在关心我?步吟兴奋地傻呆呆乐起来。这样表情落到君笑眼中,竟觉有些好笑,怎么也无法把这样的表情和原来那个折磨自己的沈步吟联系起来。
却和当日的林悠然,越来越近。
「楚──」
「当」的一声,手中端着用来取悦君笑的药碗跌落在地,步吟眼睁睁看着身前这一幕,一时竟似不知身处何方,心里空落落的,又是极苦,发出声音,却不像是自己嗓子般。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武佩菁一身紫衣,伏在君笑怀里。君笑伸手揽着她,轻拍她后背,依稀听到哽咽声,以及君笑柔声安慰「别哭了」。
步吟眼睛都红了,一时间无数念头从脑中闪过,想着要不要把君笑从这女子身边抢过来,想着能不能弄死这女人,可视线一和君笑相对,忽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君笑君笑,只要你看着我,我就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求,我只要你视线落在我身上,其它我都不要……
然而君笑又低下头,安抚怀里女子,脸上是温柔疼惜。
步吟终于忍无可忍,走上一步:「你们两个做什么!还不放开!」
君笑皱眉看步吟:「靖王爷,这又关您何事?您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你──」步吟手脚冰凉,被气得──或者是心伤──说不出话来,「你……你们非为夫妻,又不是亲戚,这么在一起于礼不合!」他也想不出更多话,情急之下,连向来鄙视的礼教都拿来当理由。
君笑微侧头看着他,唇边忽然浮上一抹笑,带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道:「如此说来倒也是……亲戚是做不成,不过……夫妻的话,佩菁妳可愿意?」
两人都愣住了,步吟看着君笑,全身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只有指尖在不停发抖。君笑看他这般,心底微有得意,却也升起了无数苦涩。
若他真喜欢自己,自然会受伤,可自己着实不该这样伤害喜欢自己的人。
可是所谓情爱,是不够的。
武佩菁抬起头来,泪珠犹挂在细致肌肤上:「君笑,你不必为我……」
「佩菁,难道妳不明白我?」君笑低声道,「就算都得不到幸福,总要有一个是可以避开彻底的不幸的……」
「君笑,难道你的事情……真的比我还糟吗?」武佩菁问道,「以至于……绝对不可以原谅?」
君笑摇摇头。其实并没有武佩菁那样全无余地,毕竟……那人不是敌方,只是,不知道怎样原谅。
两人说话都是放低了声音,步吟听不到,只能看着他二人神色亲昵地说着。他心中一片空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想哭却哭不出来,唇角尝到了血腥。
君笑见步吟唇角有血丝沁出,却也有些慌了,站起身想看他怎么了。他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借助拐杖可以行走,只是他一动,步吟猛然瞪大了眼,眼底是无尽的恐惧,终于一个转身推门跑掉。
君笑愕然,站在地上看步吟消失的背影,撑着拐杖的手臂忽然无力。
4
「王爷,宣州境内已无影军,请王爷──」禀告军情的郑六被步吟的表情吓到,说不出下面话来,只看着步吟。
步吟脸色惨白,眼中竟是完全的木然,美艳的容颜失去了一贯的光彩,黯然得甚至有些不像是他。
牙咬着唇,血落在白皙肌肤上,沿着下颔滴下来。青年周身泛起的是绝望气息,像是……没有了生气一般。
「他……他要成亲?他要娶她?」步吟只是喃喃自语着,「娶一个女人,然后……彻底离开我?他的一切都会属于别人,他……他不再是我的……永远没有可能……」
心像是被生生撕裂一般,从来没这么痛过,痛得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曾无论他对自己怎生冷淡,总是觉得只要对他再好一些,他总会原谅自己的,可是结果呢?
步吟深知君笑性子,君笑在勾栏院里长大,最看不惯的便是花心薄情之人,若君笑成了亲,自己当真是半点机会都无了。
他怎么甘心,爱到如此竟然还抓不到,他怎么甘心?他已经是全心投入,为什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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