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衫和星空甲》第15章


岑惊鸣点头:“二位慢用。”
“小哥哥人帅心善,”女生弯着月牙眼,甜甜道,“祝你和女朋友百年好合!”
“多谢。”
傅千树拿命担保的馆子,自然是真金经得起火炼,岑惊鸣没什么食欲,也不得不肯定菜式的味道。
吃不下,同时承认其好吃,心情再差都要对美食俯首帖耳,大抵人就是这么矛盾的动物。置身于沸腾的喧闹中可以让岑惊鸣暂时忘掉很多烦恼,但他也没意愿呆太久,旁边浸在蜜糖中的小男女,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傅千树。
如果是傅千树,他会用与研读C刊同等的学术态度记录岑惊鸣的一字一句,断不犯粗心大意的低级错误,他还再三申明自己很好养活,无论白萝卜还是青菜叶子,只要岑惊鸣煮他就全部吃得完。
他那一把率真懵懂的嗓音果然就是气球,那么多,绳索牢牢绑住岑惊鸣的手腕,把他往阳光传来的方向带,但它们都有着致命的时限,到了足够高的地方,“啪”地破裂,岑惊鸣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响,就直直地向万丈以下坠落。
岑惊鸣迎着瓢泼大雨开到家里。
不管如何,生活依旧要继续下去,在快节奏的都市维持快节奏的步子大概就是成年人的处事原则。叶子今日饱受虐待,门一开就龇牙咧嘴地嚎起来,他撬罐头的时候被狠狠挠了一道。
岑惊鸣失笑地望着胳膊上一道红痕,挠它耳朵:“脾气这么差,嗯?”
叶子饿了很久,风卷残云地搞定一整个罐头,态度才松软下来,开始向他四脚朝天地卖萌。
岑惊鸣坐在客厅,抱起猫到沙发上,属于生物的温度带着重量,团在大腿上暖烘烘的。他拿夸张死人不偿命的明星真人秀当背景音乐,刷朋友圈,灯安了有一定年头,泛着一圈一圈的黄晕,倒平白添补几分温馨。
他加的人不多,但足够聒噪,热衷于孜孜不倦地发布生活状态。岑惊鸣明目张胆地窥探别人的喜怒哀乐,在当下的环境,想到自己有房,有车,还有猫,绝对不可能是万家灯火中无处归去的流浪者。
树木又寸树:'转账'
岑惊鸣手上力道失控,叶子不满地叫出声,狠狠瞪他一眼,跳走了。
树木又寸树:谢谢你带我去看病,我烧得稀里糊涂,既忘了向你道谢,也忘了向你致歉。
树木又寸树:是我误会了,我真的以为你是女孩子,所以我才……我知道说一千道一万也无法挽救这个误会造成的后果,你怎么看我都是我活该的。
树木又寸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敬的心态。我不喜欢同性,也不大能理解你们这个团体,但我的愚昧伤害了你,这毋庸置疑。
树木又寸树: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鸣涧:嗯
鸣涧:你就当丰富人生阅历吧,像我这种人也是存在的,而且比你想象的可能还要多得多
鸣涧:没怪你,这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很多次我可以提早解开误会,故意拖到了今天
树木又寸树:不不不,全是我的锅!是我自以为是地不让你说话!
树木又寸树: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听说你的……那个是可以纠正的,J大心理系非常著名,如果你愿意,我能帮你预约到合适时段,它是免费而保密的。你愿意试试吗?
鸣涧:不必了
鸣涧:你不舒服,早点休息
岑惊鸣发现自己按在屏幕上的手在抖。
他将另一只掌心覆上去,牢牢抑住。他抓得太紧,手侧抠现月牙似的掐痕。
出柜往后的几年,岑惊鸣致力于给自己营造一种宽松舒适的氛围。见过异装爱好者,参加无数小众人士的聚会,在特殊日子佩戴彩虹徽章。他慢慢认为每个人都是一颗小小的行星,只要有日升和冉月,就能熠熠生辉地在银河间运转。
可在傅千树眼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想抱他吻他是需要纠正的,他想爱他进入他是伦常不允的,傅千树迫切地渴望向他伸出援手,以为把一切颠倒过来就是对岑惊鸣进行了帮助甚至弥补。
所以在傅千树看来他们截然不同,傅千树是一颗规规整整的小行星,无论哪一面都可以坦然地接受光照,而岑惊鸣只能强硬地让光芒投到正面,因为背面有坑坑洼洼的小孔。
他想了想,将傅千树从微信联系人里删除,给喻宵去了个电话:
“我把画整理完了,”岑惊鸣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再联系一下那家出版社吧,我好订见面的机票。”
☆、14 执拗
岑惊鸣单方面切断同他的联系,按理说是把他搡回了原有的生活状态中。然而就是从那一天起,傅千树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醒来时捂出一身淋漓大汗,背上衣服湿了大半,跟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似的。但傅千树神清气爽地坐起身,顿觉脑袋都轻了好几斤,除了嗓眼还在发痒已经没什么大碍。当然这也不算事,今天多喝几杯水清清毒又是条好汉。屈蒙在骂脏话,打游戏,键盘按得噼啪响,吕奇出门约会,给他捎的早餐还温热着。
傅千树垫了肚子,手机低电量关闭,他插上数据线,等了半刻钟才能重新打开。傅千树踟躇一会,还是打开微信,强迫症般地勒令自己盯着消息页面。
最后的系统通知被几个群挤得掉下去了点,他床位临窗,底下网球场一波波喝彩的声浪卷来,日光如水。这才是傅千树的生活,在万物生长的伊甸园里,有讨嫌的室友也有两肋插刀的兄弟,一丝不苟地听课,完成作业,拿到满意的绩点,以后还要深造。与岑惊鸣的交集只能算常规以外不大和谐的一个音符。
才一周多,傅千树看到那些天南海北的对话认为他们很熟络了,现在回过头,什么猫狗,美食,定点问候,简直何其地浅薄,让他觉得岑惊鸣站在大江大河的对岸一样地遥远。
他俩性向背离,不可能向预期发展,岑惊鸣在及时止损,这完全是显而易见的事。傅千树应该松一口气才对,连他自己都搞不懂还要纠结什么。
“给我把门带上啊!”
傅千树将正喷着队友的屈蒙隔在门内,心事重重地在学校里游荡。昨夜雨急风紧,出了太阳,地上的水泊被蒸干,却还有环卫工人未及时清理的残败花叶。路过桥边,他鼓起勇气给岑惊鸣写短信:
“岑惊鸣,周末好。你睡起了吗?我的烧退了,正在外面散步。小树林里,我觉得做得特别棒的秋千架子,由于昨天雨势太大塌了几个,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修好。天气不错,乱晃消遣的人很多,希望你也能开心。”
发送。
傅千树绕着建环学院走了好几圈,神经质地隔一两分钟就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再后来,他把铃声调到最大,又索性攥在掌心,这样,对方有任何回复他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一串铃声从背后传来,傅千树让开路,使骑着小黄车上桥的同学经过,原来,他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已经快到食堂开饭的点,中间的时间足够把那条信息的内容读上千百遍。傅千树手上收了很多做兼职的学生塞给的传单,自己都像是发小广告的。他把纸张折起来扔进垃圾箱,就着校园广场上劣质的贝斯声,给岑惊鸣拨电话。
只有一个机械的系统女声用中英双语反复念着“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看来对方是对他避之不及了。
傅千树更没勇气再打过去,怕下一次会确认岑惊鸣将他拉入黑名单的事实。更何况他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就是本能地在执行这个动作。
因为错误都在他身上,傅千树千方百计想解决这个问题,他很笨很笨,心里要朋友快乐,几句话却仿佛让岑惊鸣更加难过。
他们的交际像是一个外行人凭借满腔兴趣构建的程序,正常运行时跑得自然,流畅,没有复杂逻辑指令,自以为巧夺天工。一旦基础的那层分崩离析,就同多米诺骨牌似的,再无法挽救——这个全然感性的先决条件,叫做“我喜欢她”。
是“她”。
此后几天,傅千树一面上课,一面给涂导师打下手忙新接的项目。团队里他是唯一一个本科生,其余都是硕或者博的师兄姐,他带着光环进来,难免要表现得更卖力。有时候太晚,傅千树会直接在实验室休息。
人一忙,脑子里就没多余空间,闲下来,就又会胡思乱想。傅千树躺在逼仄的小床上,在累得意识混沌之前,总要回忆到那一日岑惊鸣带自己去医院的情形。
“这里不能吸烟的。”
傅千树坐在长椅靠着把手的一头,望了望不远处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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