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寇》第22章


男子轻声一笑,“夜半深更,小娘子孤自游街是不是不太妥当?而且,看起来似乎饮了不少的酒。”
“不会有人管我的,曾经最关心我的那个人,今晚也娶了他人,现在春宵正浓呢。”淡儿摆摆手,转身朝石板桥走过去,她趴在桥栅上,歪着头看桥下溪流里的活鱼,“鱼儿也有烦恼么?如果鱼儿没有烦恼,我倒宁愿成为一条无忧无虑的鱼儿……”
她的身体不知不觉地往前滑,她只觉得脚下仿佛生了风一般轻快,下一秒,她便被人牢牢抓住了手臂,接着她的脚又重新落了地。
“危险。”他的口吻轻浅,“顾某身负吓跑了小娘子知心人的罪责,倘若不嫌弃,顾某可否有荣幸分担小娘子些许心事?”
淡儿静默了半晌,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这个顾某,他披着黑色的伏帽斗篷,斗篷下是月白色的纹鹊织锦袍,丰神俊朗的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尤其那双优柔幽深的眸子,迎着月光更有几分盈盈的光亮。
她今天真是彻底知道什么叫颜如宋玉,貌似潘安了……
淡儿忍不住嘀咕:“听你声音,明明一男儿身,这长得倒是活脱一女儿家……”以前她总觉得路哥哥是她今生所见最俊俏的人了,如今相较之下,不得不承认这顾姓男子才担得起这“最”字。
这话是淡儿自己都习以为常了的俏皮玩笑话,那人却正经得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顾某也无从选择,姑娘见谅。”
完蛋了,遇到个婆妈的。淡儿正要翻白眼便听见他问:“今夜只有路范先生一家宴客,敢问……小娘子所言的心上人,可是先生家的幺子路礼?”
“别小娘子小娘子地喊我,别扭,叫我淡儿吧。”这人显然听到她刚刚的自言自语了,也罢,终归是个陌生人,说出来也无妨,今夜一过便可装作互不相识,也不丢脸……
最重要的是,看着他恳切的眼神,让她觉得这个人,可以相信。
最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无人可诉……
于是她便轻描淡写地跟他讲诉了她与路礼相遇,相知,至相离的全部故事。谁知后来话到嘴边停不下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遍了。
而且现在的她,也确实没有分辨这些的能力。
“……事已至此,我和路哥哥只能算有缘无分。不久后,他就上门求亲了。我现在既不恨雅琦姐姐,也不怨路哥哥,只能怪天不作美,说到底还是我对雅琦姐姐亏欠些,所以我求娘亲同意他们的婚事,让姐姐大大方方出嫁,免得遭人欺侮看低,这样我的愧疚才能平息些……”
男子一直沉默,看她终于话尽,才道:“你也无需愧疚。”他声音低柔,响在淡儿耳边,宛如夜风私语,“恕顾某冒昧,雅琦身份低微,能嫁入路家倒是福气,总好过在贵府终生为奴为婢,抑或今后随意指个人家再因为贞洁之事受罪吃苦,再者,令尊不是已在出阁前将她收为义女了?那么路家自然不会薄待,她的正室之位也算稳妥。”
淡儿的眼珠子轱辘了一圈,豁然开朗,“这么说……好像对。”但很快她又搬出了她的独特思维,“雅琦姐姐要是不喜欢路哥哥,岂不可怜?”
“婚姻大事,皆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更是如此。”他语气匿着无奈,“看来尊父翦时丰大人,平日对你十分骄纵罢。”
淡儿的脸扭曲了,“我……什么时候不小心自报了家门么?”她虽然醉了嘴上没个把门的,但是她绝对没有傻到这种程度啊!严重一点看,这事叫家丑,丑扬出去就算了,如今还暴露了家!她开始默念:她喝醉了,喝醉了,不能怪她,不能怪她……
“汝州庙下镇翦府的大千金思慕路家小公子是人尽皆知的事了,看你衣着显贵,同样对其情深意切,而且……你恰好姓翦。”他见惯了各样的公主千金,皆品德端庄淑惠仪正,偏偏她却与众不同,翦时丰应该不曾用庸俗的礼数教例来约束她,看来翦时丰是想断了她嫁入官门的可能了……想到这儿男子无奈笑了笑,偏生这女子性子泼皮豁达,还从小有了心许的郎君,频频外出与之相会,在外人看来恐怕是不知礼义廉耻了,如今她的婚事翦时丰应该颇为头疼罢。
淡儿猛地站到他面前,凶巴巴地拉着脸,“喂,我们打个商量。”
他保持微笑,“要顾某保密?”
她使劲点头,他也答应得爽快,“好,不过你得答应顾某一个条件。”
啧,这么点小事还要谈条件……这人不止婆妈,还婆婆妈妈!
淡儿本想犹豫一会儿,毕竟看他眼神就像在说“陷阱已备下,请跳”,但耳后却忽然传来了一群人的喧闹声,她回头一看,远处的街角有微弱的光,还时不时传来“娘子——翦娘子你在哪儿——”的熊嚎声……
她心下一急,“好好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不过我得先走了,要是被家仆抓回去我少不了训,我先偷偷溜回去,后会有期!”刚跑了几步她又撤回来,“姓名?”
“敝姓顾,字怀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答应我了!”淡儿在身上掏了掏,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藏青色的荷包,是很久之前她亲手所绣,原打算送给路哥哥的,但因尚未完工所以一直放在怀里。她也来不及多想,就将荷包塞到顾怀之手里,“那个条件,日后你来翦府寻我时再说,拿着这个他们就会让你见我了。”
顾怀之拉住匆忙的她,将自己的伏帽斗篷脱下,披到她身上,“夜里凉,一路小心。”
淡儿一路上又在想,这男人不仅婆妈,还很矫情。
不过……说真的,心情的确好了许多……
对了,他说,他叫什么来着?顾什么?
悄悄潜回房间后,她才松了口气,但刚点上灯就被眼前的大脸吓得大叫一声。
侍女哭丧着脸,“您总算回来了!家主担心得睡不着觉,一直在中堂发脾气呢。”
“你,去禀告爹爹,说我已经歇下了,机灵点。”
“娘子,您……不生家主的气了?”
淡儿瞥侍女一眼,唉,全府都是爹爹的眼线,估计她怎么说,这丫头就会怎么告诉爹爹……“不气了,我知道爹爹是为我好,而且,难过也难过够了。”这是大实话。
侍女显然也很高兴,“是!家主一定会帮娘子物色到品貌更佳的夫家!”她看到淡儿身上的斗篷愣了下,想了想还是退下了。
那不是……男人的斗篷么?
家有女,正嫁三日后归宁,以慰母恩厚重。
即拜门。
此礼甚隆,媒人亲领新娘携礼还来,新郎亦随之。母家需办宴以款待女婿,但是今天翦府并非按着习俗宴请宾客,仅仅做了些好菜佳肴寥寥随意了一番。
全府上下都在揣测,即使是义女,翦府也本该为雅琦日后的打算多放些心思的,但兴许翦家主本就不愿为雅琦着想,毕竟家主的心头肉伤心难过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翦家主能笑脸相迎都是万幸了。不过,当初是家主不同意娘子下嫁,如今挤兑雅琦又算哪门子事呢?
这些显赫门第实在有太多不为人知。
淡儿坐在屋子里,无奈问苍天:为何爹爹要将她关起来?
午饭也是小厮送来的,看样子是不希望她出面再见到那两人,担心徒添尴尬。
其实说真的,在他们筹办亲事那些日子,她的小忧伤早就磨得所剩无几了,最后一点也在三天前暴发殆尽。现在她只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个姓顾的还不来?
她那天半醉半醒的,没把家里积蓄放哪儿,钥匙藏何处抖出去吧?
而且……月黑风高夜,穿着个黑斗篷乱晃,完全不似正人君子所为,她那晚怎就觉得他可靠了?酒误人事,古人诚不欺我。
这么久都没来,难不成……他要食言?
想到这儿,她深深叹了口气,表情痛苦。
过了不一会儿,她的门终于开了,她蹭地一下窜出去,侍女急忙喊:“祠堂偏殿!家主找!”
祠堂偏殿?不是刚吃完午饭么?大家应该在中堂啊。不是要训话吧?不会不会,她跟爹爹才刚缓和一些,爹爹应该还不至于训她……
跑到祠堂偏殿后,她就被里头的架势吓到了。所有人都正坐着,表情严肃。奇怪的是,路礼和雅琦也在……他们互相都只是匆匆一瞥,但他们看淡儿的眼神,明显复杂多了。
淡儿尚未问安,翦时丰便先开口了:
“这几日息女微感风寒身子不爽,所以早上没有让息女出来,免得风寒更重。淡儿,现下你可好些了?”
她心里无奈,便跟着说门面话,“无碍了。”
“甚好,”翦时丰端起茶喝了口,“爹爹问你,你是否认识一位名为顾怀之的郎君?”
“顾……怀之?”她想了想,好像是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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