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美人》第77章


头重重一点,袁宝从梦中惊醒,却见对面坐着的季东篱 ,正翻看着她放在桌面上的那本小册子。见她醒了,笑着捏了捏她面颊,“都知道了?”
“……”袁宝摇头,
“我没看。”
从清晨坐到晌午,茶温到茶凉,她端着下巴在桌前坐了许久,却未翻看过一页。
爹爹的死是真的,皇上的下手是真的,颜雅筑和其他女子的纠葛也是真的,那么即使是在今时今日,就算知道了自己身世,又是如何。
“你也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袁宝盯着桌上木纹,手指顺着那螺旋一圈又一圈,眉头紧紧皱起。
眉心忽然一点温热,袁宝抬头看去,却是季东篱伸手,轻抚她眉头,“不知道也好,为夫都已替你记下了,你若是想知道、想报仇,只消开口,为夫都会替你做到。”
册子里记录的东西,都只是死物,身世再多牵扯,却不若人性情义。
血缘、恩怨,报仇雪恨,多么惹人垂涎的字眼,可当这些东西都成了唾手可得,一旦实现,此生却也再没有牵挂了,没了期许,没了能够怀揣胸中的信念。
不若什么也不要知道,不若将秘密留在最完满的黑暗之中,明里,始终捉着那一丝念想,等到终有一日,即使是虚无的假象,也被缓慢而漫长的人生,渐渐淡忘。
“季东篱。”袁宝捧住他的脸,叫他名字。
“唔?”
窗外阳光正盛,屋内一片宁谧。坐在对面的美人面带笑颜,宛若画中人。
“季东篱。”
“……唔。”季东篱起身,走过来轻轻将她拢进怀里。下颚抵着她头顶,在她耳边说,“给你唱支歌罢。”
“你会唱歌?”
“为夫为了夫人,什么都会。”
浅吟低唱,百转千回。袁宝合上眼,听耳边娓娓唱来,绵绵情意。
那本放在桌上的小册子,间歇地被风吹开,里面的字,她却再没看一眼。
……
再后来,听过很多的“据说”。
据说,颜雅筑按期举行了大婚,娶回家的却不是叫做袁宝的姑娘,而是块牌位。
黑底烫金的字,龙飞凤舞,就供在卧房里头,天天地看。洞房花烛夜,他一人寥落,在满眼鲜红的空屋子里头傻坐一宿,甚至连些个凑热闹的宾客都未请,只一遍又一遍,喃喃地抚着柄半毁的匕首。
人人都说,他是心中怀着那逝去的佳人,这般与死者成婚的举动,在民间传为佳话,这“洛城之玉”的美名,便传诵得愈发动人了。
据说,来年春日的时候,颜府里又传出了夫人怀上孩子的喜讯。
毕竟佳人已逝,日子还是照过,孩子还是照生。
不少人指指点点,说这颜雅筑当初和那牌位成亲的事还未过去,这会变生了孩子,不过如此;可更多的人,却说他是个有情有义,更顾及家中长辈的孝顺儿子,毕竟这人死事小,忘了传宗接代的本分事大。
据说,云烟郡主怀了身孕的消息一传出去,说媒的人,便几乎踏断颜府的门槛。
各家老爷都巴不得地把自家闺女送去颜府,好乘着夫人怀孕,无法服侍公子的这间隙,为颜公子多多着想,指不定受了他垂青,这便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皇亲国戚。
能嫁给颜雅筑这样的青年才俊,定时下半身都能享福的好事。
很多的据说,都是旁人眼里看到的东西。
可毕竟“子非鱼”,说到底,这颜府里的日子如何,却总也不是旁人七嘴八舌的一个“据说”,能参透的了。
来年的春日,同往常一样。瑞雪皑皑,覆盖大地。
黄历换了一轮,又翻到三月初七,袁宝十七岁的生辰。
颜雅筑坐在屋子里,天还未亮,便已睡不着了,盯着桌上那柄损毁的匕首,呆坐许久。
想起去年的这一天,他骑着高头大马从外回来,再见到袁宝的时候,又可曾料到一年之后,天人两隔,竟是缘分已尽?
他的骨肉已经快要临世,母亲做主,家里也已纳了别房的妾。皇上那里派的人,搜索了大半年,却也是杳无音讯;天大地大,又丝毫不见线索,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必然也不能花费人力物力,大张旗鼓地去做。
可是他从来也存了份希望。
他宁愿相信袁宝并没有死,这一辈子,若是愿意坚持地相信下去,若是愿意坚持地找下去,就会有再相见的那一日。
她会去哪儿呢?
旖兰?关外?那最偏僻的蛮夷之地?哪里最远,他便派人往哪里去。
“……小宝。”
再念出口,这个名字,却似已远,旷世亦难寻。
一个院子之隔的东院里,柳云烟坐在烤了炭盆的室内。
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媒人忙活着给颜雅筑说媒,她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袁宝走了,这世上便再没有女子能和已经死掉的人,相提并论。颜雅筑的心里,注定了永远也不会有别他的女子进入。于是就算婆婆给他纳再多的妾,要再多的女人,都不会威胁到她当家主母的地位。
——从她第一眼见到袁宝起,她就是这个颜府的女主人,从今往后,她也一直都会是颜府的女主人。
颜雅筑的心,她不曾得到,又如何。
袁宝的真心,他又可曾得到过呢。
一切都是虚妄,只有孩子是真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是属于她的。
室内飘着淡淡熏香,柳云烟轻抚着腹部,嘴角那一抹笑,却始终都挂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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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
“不要,”袁宝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乌黑眼睛,“我是一只枕头。”
“这一招为夫百八年前就用过了,”季东篱低头,隔着被子把袁宝整个裹起来,包成粽子,威胁道,“不起来,就直接这么包着去厅堂里头。”
“你欺负人!”
“说对了,”季东篱笑得痞气十足,“为夫只喜欢欺负夫人你一个,”说罢,指了指墙头黄历,“今日三月初七,你不是说今年生辰要同我一道去看桃花?”
袁宝往里一滚,扭啊扭啊离开季东篱的怀抱,“……外头都下雪了,哪来的花。”
“那好,不看花了。”季东篱笑眯眯,还不等袁宝欢呼,便接着道,“这日子外出,确实对身子不好……”
“是啊是啊,”袁宝猛点头“那我再睡会。”
“夫人要睡?” 季东篱笑得灿烂,面上丝毫也看不出异常。不过他为了今日能顺利陪着袁宝看上桃花,特意地天还未亮就爬起来,张罗完马车张罗路上吃食,张罗完吃食张罗怀炉,生怕一点闪失,破坏力两人赏花的兴致。
结果袁宝居然说不去就不去?
“要睡要睡。”袁某人仗着自己生辰,坚持耍赖。
“那喝了药,为夫陪着夫人一道睡。”
“……!”袁宝脖子往后缩,瘪了嘴不答应,“你不是说那药不用再喝的么?”
“夫人如今身子不济,畏冷怕寒,连床都起不了,还是喝些药调理调理的好。”季东篱嘴角一抹邪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袁宝裹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是喝药,还是看桃花?
结果不言而喻。
出门的时候,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晶莹剔透的白雪世界里,她期待的良人,仍旧没有按照话本小说里写的那般,骑着高头大马来迎接她。
——而是弄了辆全副武装的马车,把她连同被褥一道,押送入车,说是要去看桃花。
“我还未换衣裳!”
车厢中的袁宝惊叫。
“为夫帮你慢慢换……”
季东篱笑眯眯地合拢了车厢厚重帘布。留在外头驾车的车夫,目不斜视地看着雪中的路,身后再多奇怪的声音,也和他全然无关。
【看桃花】
阳春三月的桃花,开得最是繁盛,漫山遍野的淡粉浅白,将灰褐色山头,装点得生气盎然。
一架马车从老远驶过来,在山脚下的凉亭旁停了,驾车的马夫从车上一跃而下,对了拢着厚重门帘的车厢行了礼,“小的便送到这儿,等到二位尽兴出山。”
说罢,拿了干粮和水,便跑去了那亭子里坐。
此时大雪封山,就算满山的桃花开得再娇艳,来的人还是少,常跑了大半路没见到个能动的。袁宝裹在厚重的被褥里头,只露出了一张小脸,满脸的不乐意。
车轱辘转啊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季东篱把脑袋探了进来,见她嘴巴撅得老高,失笑,“夫人不乐意了?”
袁宝眼看着车厢外头风景,一脸忧郁的模样。
季东篱失笑,倒也不急着把她带出车厢,反倒是自顾自地跃下车,自言自语,
“既然如此,那夫人定是对这野地里头的温泉不敢兴趣了,为夫倒是有些失落,这冰天雪地,桃花温泉,一整年,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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