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难为》第81章


萧敛风手撑冰棺,自连缦瑞尸体之上凌空翻至玉台另侧。汪名灯疾厉一掌从他身下掠过,震出木柱縫罅细灰。萧敛风微一皱眉,一蹬玉台边沿,张臂飞身落地。
“三公子好身手!十岁离家,不知师从何门?”汪名灯亦跃身而下,“啊,定是潜渊,她可是潜渊弟子,又与那顾朝宣交好。”
潜渊剑对明门十三掌。
赢不了。
萧敛风朝后空一翻,足尖踩上烛台,倒身往前一蹬,燃着数十盏长明灯的烛台便直直滑行而出。汪名灯从容不迫,任三层黄铜烛台朝他疾速冲来,待至近前方伸手轻轻一按,烛台骤停,而长明灯尽数熄灭。
继而他手腕一转,缓缓收回手指,只留食指轻巧一点烛台,它便轰然散架——形销骨立,而连晴的剑,也将是同样下场。
泽兰倏而睁眼,惊怔低向怀中六川。
舒瑛越过魏怡宣肩头,望向抱剑站在密室墙角的泽兰,“殿下?”
魏怡宣也回过身来,看着泽兰将六川出至一半,正要蹙眉询问,忽有一浪温热血气袭来,登觉天塌地陷。果真,到了这刻。
她率潜渊菁英前来,岂又独独是为拿下汪名灯与明门。萧敛风欲进第六十五道六川剑招而震塌忘时洞,虽形色如常,但顾魏二人都知他心志已偏。偏向何处……
泽兰紧攥剑柄,指骨都要凸裂皮肉一般。
既已入魔,便是大患。萧敛风除去汪名灯,潜渊便该除去他。他自己是再清楚不过,才将泽兰连同六川送到此处,这两者都与他性命攸关,能借以将他控制。魏怡宣深深吸气,“殿下……”
“我知道。”泽兰收剑入鞘,“但对不起。”
下一秒众人只觉密室火光尽皆暗下,神志全然崩塌。泽兰取出藏于指盖之下的微小刀片,虎口处,一道细长正溢血。他背上六川,点足奔往皇宫。
“我就说三公子怎会如此不自量力,以为凭着潜渊剑便能对抗明门掌。”汪名灯被困于芥子纳须弥之中,神识因剑招萦乱,不辨方向远近,却毫不慌张,“六川剑法三招之内必然见血,三公子已使出第一招了,不如看看,这见血,是见谁的血。”
语罢便猛地往地一击,明门第七掌排山倒海,气浪奔涌开来,当即将萧敛风掀后,断了他的剑招。他速速立定,嘴角溢出半点鲜血,斜眼看向倒了一地的烛火,不合时宜地想起泽兰那句: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兰兰……
“三公子因何而笑?”
汪名灯已借掌力移来,萧敛风飞身迎上前去。掌势太强难以改向,汪名灯的胸膛生生挨了连环三踹,却也仅此而已,下一秒他锁住萧敛风左脚脚踝,叫他在半空翻了个转。萧敛风以剑尖稳住横在半空的身体,另一脚往他面上扫去,被他后仰避开。汪名灯抓着他的脚踝,将他狠摔在地。
脚踝。
泽兰的左脚也常受伤,明明身轻如燕,却总能哎呦一声崴到相同的地方。
汪名灯抬脚要踩,萧敛风反手使出一招六合八荒,一下将自己送出,从渐渐蔓开的火海之中立起身来,擦去脸上血迹,不减嘴角笑容,“不才,是我先见血。不过——”
汪名灯噗地吐了满口鲜血。
原来那能扰乱方位的剑招从未散去,他方先是着实地挨了一道剑气,汪名灯抬起眸来,这张与她相似的冰霜面容上,有着她从不会有的灿烂笑意。他喘着气,也笑着问他:“你以为我害怕么?我今日来本就为寻死。可三公子就不觉得,你自己也受了她愚弄么?又缘何而笑?”
“你又为何成魔?”
火光渐烧渐旺,热浪翻腾扑袭。汪名灯蓦然侧首,看向白玉台上一口冰棺:这也在你谋划之中吗?
但连缦瑞轻轻摇首,唇瓣微张。汪名灯听见其中狠绝,一如既往:杀。
“我为何成魔,三公子自然看得出来。”汪名灯徐缓回首,“她死前最不放心伽泽祈兰,如今果然……”
真气已全聚于掌心,他一掌轰向自己。
背上发烫六川渐渐凉下,泽兰奔往明门的步伐也渐放缓。
宫中内外乱成一片,明门天牢起了大火。汪名灯私压在牢的都是亡命之徒,全等秋后问斩。这场火烧得这般厉害,足够他们张狂滋事,桌凳与禁军刀刃相撞。有人认出异族皇子,有人为他挡去恶犯,有人前来拉劝,他却如石像伫立。
已经不辨日月分秒,忽又夺过兵士佩刀,自手心长抹,于是万般乱像,全为他消亡。
除却一人。
泽兰看着萧敛风披着一身血色,迈过遍地横尸,踩着崩裂外翻的刀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身后火光熊熊。房梁烧断砸下,梦境与往事糅杂。天辰八年那场滔天大火,烧亮了天辰十四年的夜。
第一百零一章 
京城盛传前朝天辰皇帝昏庸无能引至天怒,终降宫城以大火。百姓拥立列沄为帝以后,不多时便有乌云压顶,大雨将火光烟尘一洗而净。真命天子所归,不言而喻。
新帝号承瑞,高压怀柔并行,一面压下各地叛乱,一面招降前朝贵族诸侯,称臣者照享爵位俸禄。历三月余一盘乱局尽皆安定,始着手复查牵骨一案。
明门卷宗公诸天下,南陈王氏之女毒杀新帝生父列一方,窜通前朝遗臣谋划玉林台行刺案,为连相识破以后旋即藏弓烹狗,仗美色欺君瞒上,推汪名灯上位,改天牢以明门。幸而苍天有眼,连相自焚不久王氏亦暴毙,有传她是因遭天雷一劈,死时肌骨尽碎,面目狰狞。
连相牌位入庙,承瑞帝再行天辰变法,刷新政治,肃清官场绵软腐败风气,虽有过激之嫌,到底能及时纳谏矫正,渐也有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之意。
寻常百姓只知表象,不知天辰十四年,那场火烧得漫天黑灰飘蓬,烧得江湖动荡。
泽兰是在六川入口被拦住的。
他停马环视,原来潜渊三十长老已尽数布开,连石渠阁阁主石恕亦然在场。他就说这一路来何以风平浪静,顾朝宣原早就在终点布局,只等他自投罗网,一举拿下。“殿下,”他抱拳行了个江湖之礼,“京城正等您回去。”
泽兰是金真皇子,此行前来议和,若就此消失在宫城大火里,新定和约必被撕毁。
天色苍灰,压抑得能劫夺气息。左面绝壁,右面悬崖,腹背皆为潜渊高手。泽兰一拉缰绳,驭至顾朝宣跟前,“劳掌门大人代为告知,本皇子安然无恙,事了以后,自会前往京城。”
顾朝宣手腕一转,将缠绕手掌的缰绳撇开,“殿下打算如何了事?”
“自有办法,不必掌门大人忧心。”
泽兰不动声色,一夹马肚,状似巡视众人,实则是在退回包围正中。而包围正中,黑袍兜帽宽大,遮去萧敛风半边面容。他身下马儿感受到紧张气氛,发出一声嘶唤,踢蹄扬了扬土。
“殿下,”顾朝宣高声道,“萧敛风乃我潜渊弟子,他偷藏六川剑法,私练江湖禁术,如今已误入歧途。潜渊乃江湖第一大派,门下弟子若将为害人间,自当大义灭亲。正邪是非,还望殿下务必分清。”
泽兰早就想明白潜渊会倒戈相向,可如今听他果真只为保门派地位,不念丝毫师徒情意,将一切责任推诸萧敛风,一簇怒火还是越烧越旺。
“什么正邪是非,都是放屁!你们若要动他,先踏过我的尸骨!”
腰间小刀出至一半,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将他死死定住。泽兰惊讶侧首,自他将萧敛风从皇宫带走以来,他一直处于神识不清的状态,鲜少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他此刻好似因着刀光醒来,语气既惊恐且迷茫,“兰兰,别碰刀,和我说,谁要害你?”
泽兰轻声说没事,拍着他的手背,道:“别怕,我在,没人害得了我们。”
“谁要害你?”
六川剑倏忽自行出鞘,萧敛风抬手取过。黑袍还罩着他的半边面容,可他手执六川,剑尖准确无误地刺向顾朝宣。他旋即翻身避躲,摘星剑与六川铛铛相撞,长老争相上前助力。
泽兰一挣马镫,飞身下马,正要冲进重围,肩头却被人按下。
九节鞭回身便是一甩,那人敏捷跳开。泽兰毫不恋战,转身便往萧敛风奔去,可那人不依不饶地缠上,横手拦他去路,高喊:“泽君!”
泽兰这才看见他是谁,不禁惨笑一声。顾朝宣是想软硬兼施,让他朋友来劝降?“江从岸!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放我过去!”
他只是拼命作拦。两人手脚结实地过了几个回合,奈何他拜入潜渊半年有余,进步神速,泽兰竟摆脱不开,还得听他苦心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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