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过渡期》第25章


叶峥万万没想到江可舟电话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之下,掩盖的居然是这么狰狞的伤势。后怕之余,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起来:“江可舟……你有种,真能沉得住气,啊?你他妈吃秤砣长大的?!万一我们走错路,万一这里离医院特别远,你打算怎么办?有几条命够你这么糟践的?!”
车里没有绷带,叶峥用力按住他伤口上方,蹭了一手血。温热濡湿的血液和怀里怎么也暖不过来的身体构成了双重恐慌,江可舟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眼皮半抬不抬,似乎快要朦胧睡去。
叶峥深吸一口气,俯下身贴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问:“你怎么敢让我慢点开、小心积雪?如果今天来不及,你打算让我恨自己一辈子吗?”他的声调陡然冷厉起来,“把眼睛睁开,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不许睡!”
江可舟被他一吼,稍微清醒过来。如果不是疼痛仍在,他差点以为叶峥眼角那一抹红痕是自己的错觉。
“别担心……”他轻轻勾了下嘴角,“我答应你,绝对死不了……”
这话说的糊涂却笃定。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不见慌乱,面容近乎沉静淡漠,仿佛他心里装着一颗九转还魂丹,再重的伤也能吊住一口气,重新活过来。
他掌心里都是伤,叶峥只敢松松地攥着他的手腕,此时却突然低头,在他眼角旁轻轻亲了一下,几不可闻地说:“你不用这样……”
不必敬业,不必忍耐,不必受了伤……还要费心来安慰他。
这一晚是如此漫长,发生了太多事,叶峥起初不曾仔细理顺,然而江可舟电话里的叮嘱在他耳边反复回响,连同他刚才的那句话,犹如一声当头棒喝,骤然惊破了他自以为是的太平。
三年半——他与江可舟同床共枕了这么久,自以为眼光剔透,却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平静温和、懂分寸识大体,这是江可舟一直以来展示给所有人看的一面,叶峥起初也是这么以为的,甚至隐约动了“弱水三千,只取这一瓢温水”的念头。可有一天他突然得知原来所谓温吞不过是伪饰,江可舟其实是一锅煮青蛙的温水,与他以前遇见的那些人并无不同。
一怒之下,他率先说了分手。
叶峥以为江可舟会跟他解释——任何一个处心积虑的谋划者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时,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江可舟偏偏是那个异类,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甚至不曾问叶峥做出决定的理由,径自端着他那该死的平静收拾行李,第二天便飞去了外地出差。
一别数日,当他们再次见面,叶峥糟心地发现:他用了各种方法试探,江可舟居然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对他好也罢坏也罢,他都能默默领受,然后按照一贯的习惯,把一切都化在细水长流的体贴敬业中。
直到今天,叶峥才明白江可舟是永远都不可能沸腾的温水。他的平静温和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冷漠,生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他从未留恋,也不曾萦怀,永远冷眼旁观,像个偶然驻足看热闹的观众。叶峥用一纸合同将他拷在原地,把人间欢喜繁华和人性丑恶都捧到他眼前,可是他始终是个看客——戏再热闹也留不住他。
天生冰雪与人间钢铁在他心里筑了一座空城,而且从不打算为谁开放。
红蓝二色灯映亮了半幅夜色,江可舟昏昏沉沉地靠着叶峥的肩膀,已经失去了清晰意识,叶峥不停地在他耳边说:“别睡,可舟,跟我说句话……宝贝千万别睡,再坚持几分钟,马上就到医院了。”
江可舟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全靠意志力死撑,恍惚地“嗯”了一声,喃喃地喊:“叶峥……”
“我在。”叶峥尽力维持着声音平稳,不住地亲吻他变得滚烫的额头,“我在这呢宝贝,别怕。”
“叶峥……”
“叶总!”
严知行从救护车上跑下来,周樊川一脚踩下刹车,叶峥抱着江可舟冲出轿车,医护人员立刻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江可舟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厢。
车门关闭,救护车鸣笛开路,风驰电掣般地驶向医院。
至此,忙碌了一整夜的众人方才停下来,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叶峥目送救护车远去,转身准备招呼两个助理上车去医院。可一句话还没开头,眼前骤然一黑——
严知行和周樊川大惊失色,冲上来一左一右搀住他。
“叶总——!”
☆、Chapter22
楼梯上布满尘灰,再上一层就是他家的老房子。周遭熟悉得令人心慌,江可舟的脚步有节奏地踏着台阶,直到那扇铁制防盗门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来干什么的。只好凭着直觉动作,伸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在倏然寂静下来的楼道里回响。外面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下来,阴云一重一重地压在屋顶,穿堂风从碎了很久的玻璃窗里呼啸而过。
门轴发出滞涩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打开,一双绿色的眼睛扒在门缝里,正幽幽地与他对望。
漫天风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伴随着那双眼睛带来的恐怖回忆,瞬间摧枯拉朽地冲破了老旧铁门。
半人高的黑狗压低身子,喉咙中发出咆哮,迎面冲他亮出了獠牙。而他身后是断瓦残垣,无处可退——
江可舟的伤看着惨烈,其实都是皮外伤,清理消毒后很快止住了血。真正要命的是失血和受寒引发的高烧。
他烧了整整一夜,整个人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大半深深陷在混沌里,被梦魇与回忆反复追杀,另一小半则清醒着袖手旁观,漠然地注视着自己在痛苦里挣扎不休。只有一线清明吊着他即将滑落深渊的意识,在感知疼痛之余提醒他可千万挺住,别死了。
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不知多久,就在脆弱的生理机能再也受不了精神摧残、即将敲锣打鼓地宣告罢工时,突然有人按住了他不断挣动的身体,同时对身边其他人说:“你出去吧,我看着他。”
“叶总,您……”
后面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江可舟在前两个字落地的刹那,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严知行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自己今年所有的糟心事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晚焦头烂额。前脚刚把江可舟送上救护车,后脚叶峥就一言不发地昏了过去,差点没把两个助理吓出心脏病。
对于严知行来说,江可舟的死活其实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但叶峥不一样,那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一旦他老人家有什么三长两短,严知行肯定要跟着受影响。所以严知行不敢不上心,一路战战兢兢地将叶峥送到医院。周樊川本来是个借调的兼职司机,结果连续碰上突发情况。这么晚了,他不敢惊动叶峻,又怕出什么事,便跟着严知行一起跑到医院。大半夜的,两人一起在诊室外提心吊胆地等结果。他们之中平时随便拎出一个,放在哪里都是风度翩翩的人精,如今在生死与意外面前,却多少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好在医生经过仔细检查,断定叶峥没什么大事,只是劳累过度造成的虚脱。等到给叶峥打上了点滴,护士收走器具离开病房,严知行卡在胸中的一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可惜他这一口气没能松到底,叶峥从短暂昏迷中醒转过来,他记挂着那躺在急救室里的人,晕都晕得不安生。等江可舟一被推出来,他立刻躺不住了,硬是强撑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让严知行搀着他去了加护病房。
严知行本以为他看一眼就算了,看完还要乖乖回去打点滴。谁知叶峥随手把自己的点滴瓶子往输液架的另一端一挂,用空着的那只手拉过椅子,在江可舟病床边坐下,轻描淡写地宣布道:“你出去吧,我看着他。”
严知行:“……”
他跟在叶峥身边将近十年,从没发现自家老板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痴情种子”,真是失敬。
“叶总,您这样不行,”严知行头疼不已,“身体要紧,等江先生醒了您再过来也一样……”
叶峥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疲惫和憔悴一旦不加掩饰,脸上立刻显出病容来。他不肯多解释,只是轻声说:“我答应过他了。”
连江可舟自己都不太把这条命当回事,他要是不亲自守着,只怕这人不肯坚持,真敢直接撒手而去。
严知行劝不动他,又找不到人来治他,只好给他披衣添水,尽量让他坐得舒服一些,并打算明天就让医院给调个双人病房出来。
等江可舟彻底清醒过来,已是翌日下午。
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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