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陆观澜(实体书)》陆观澜(实体书)-第49章


何言青的声音,干涩得仿佛不像他的:“是。”
龙斐陌的声音还是那么镇定,仿佛拉家常般:“那你在这里的事情呢,我听说你是医院的骨干力量,如果你不走,前程必定远大。”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般,何言青的声音逐渐逐渐开始平缓开始安静:“你没有去过西藏,你永远不会知道那里的医疗手段,相比之下有多落后,我治疗过一名则拉岗村的藏族少女,她因为上山采虫草,过度劳累导致严重背痛、头痛,逐渐失聪,整整三年生活在无声世界里,只有通过人工耳蜗植入的方法才有可能恢复听力,可是她没有钱。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没有办法一件一件说出来,我也知道,凭我一己之力,想怎么样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志愿到那里的医生越来越多,总有一天,那里的病人会越来越少,生活水平会越来越高。”他的声音清澈得如同天籁,“医生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即便死了,也无愧于心。”
“那么,”龙斐陌随即接口,“你的女朋友呢,为什么不愿带她走?”
我脸上的匕首微微颤动了一下。
何言青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我们相处得很好,如果生活在这里,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成为一对人人羡慕的佳偶,出入社交场合,尽情享受生活,可是,我给自己选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在那里,我要面对的是一张张黧黑的脸,是无边无际的草原,是高原反应,是远离家乡的痛苦,还有永不休止的手术、治疗、护理,在那里,没有大商场里的国际名牌,没有随处可见的时髦玩意儿,想打手机的时候可能信号不好,想发邮件却上不了网。甚至有的时候,没有电,没有水。在生活一点一点的磨砺面前,再美好坚贞的感情也会褪色,最后面对的只是无休止的争吵和决裂,而且,她身体不好,与其如此,我宁愿现在……”
我脸上那枚匕首颤动得越来越厉害。
我睁开眼。看到谢恬嘉那张血色尽失的脸,心里没来由生出一丝怜悯。
龙斐陌的声音开始犀利起来:“那么,我想问一句,你的选择,你独自一人离开,跟别的人,包括俞桑筱,有关系吗?”
何言青淡淡地:“我的过去,我的从前,我无法逃避,甚至遗忘,就像那棵石榴,她虽然不在那个老地方,她的花朵不再芬芳那块土地,她的枝叶不再遮蔽那个角落、那些小草,所有的照拂呵护都已经移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是,每当我想起来,想起她跟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心中仍然温暖。”他看向谢恬嘉,后者一瞬不瞬盯着他,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轻轻地,“我不是一个恋旧的人,我选择给自己无限的空间,努力向前看,可是,”他的唇角卷起一朵无奈的微笑,“总有人不断追问、提醒、猜疑我的过去,我一开始还可以耐心解释,可是时间一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倦了。”
他的语音平淡,然而深深疲惫。
龙斐陌转向谢恬嘉,他的眼神,只在我的脸上一滑而过,他的眼中闪过一种陌生而奇异的光,稍纵即逝。他看向她,非常非常淡定地:“现在,你听清楚了吗?”
我又闭了闭眼。我终于明了他的真意。他接着说,口气平静,不带一丝情绪:“你们之间的事情,包括问题,一直以来,只限于你们两个人,听明白了吗?”他暼了何言青一眼,几乎是立刻,后者开口:“谢恬嘉……”
我听到她的声音,颤抖而期待地:“你……你是在怪我吗?我一直在问你,一直不相信你,你生气了,所以要跟我分手是不是?”她手中的匕首渐渐松开,她的语气越来越迫切,“我可以改,我可以改的,我保证,以后什么都不问你,什么都不管你,你要去西藏对不对?我不怕苦,我不怕脏,我什么都不怕的,让我陪你去,好不好?”
何言青注视着她,他的眼神逐渐逐渐悲哀,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他的声音,几乎是耳语般地:“好。”他轻轻地,“我答应你。那,你放开她。”
她几乎狂喜,她一叠连声地:“好,好,好。”她的手,连同那把匕首缓缓离开我的脸,我看到龙斐陌的表情,那一刻,我的心中百感交集。在谢恬嘉挟持我的时候,在那把锋利的匕首抵着我的时候,在我流血的时候,我疼痛,我害怕,我都没有想要哭。
而此时此刻,看到那种眼神,我竟然心中一酸,铭感五内。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尖叫:“你骗我,你完全是在骗我――”
几乎是立刻,我被一阵惯性大力甩开,踉踉跄跄很久之后,我回身,触目竟然是龙斐陌右臂上的一大滩血。他脸色铁青,对自己的伤势完全置之不理,我清楚地看到他瞬间扬起手,毫不犹豫地甩了谢恬嘉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得她手中的匕首飞得老远。他俯身,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她:“忧郁症也好,间歇性精神分裂也好,从来没有人可以威胁得了我。而且,我警告过你,我的家务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他用左手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按键。
我扑上前去止住龙斐陌,我看向何言青,我看着他痛苦的脸,痛苦的眼神,我回转身,犹豫了片刻,还是仰头:“不要。”
他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有着太多的东西,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分辨,或者说,我不敢看太久。我垂下眼睛,轻轻地:“你的伤。”我有几分慌乱,更多的是疼,隐隐的,牵动的心疼,“要快点上医院。”
他修长的指头在按键上停留了很久,他和我面对面站着,现在是温暖和煦的晚春,但是,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种寒冷,森冷,无言,令人心窒的无言。
单人病房里,龙斐阁觑了觑床上那个人,又偷暼了一眼我的神色,终于忍不住了,凑到我面前:“嗳,桑筱,我哥不是说今晚跟你约好了去过二人世界浪漫约会吗,怎么两个人都挂了花回来?而且你知道吗?”他挠挠头,“我哥好像自打我记事开始就没受过伤,是谁这么厉害,居然把他伤成这样?”第一次,我看到他凝重的神色,“医生说,差一点就伤到肌腱。”
我埋头,不吭声。
我都知道。他缝了整整十三针。每缝一针,我的心都揪起般疼痛难忍。
龙斐阁等了半天,眼睛始终来回转着看我们。到得最后,又无趣又纳闷,实在憋不住,聪明地随便找了个理由溜出去了。
我终于抬头,看向他。
他垂眸,脸色如常,除了右臂上缠着的绷带可以看出他的负伤之外,并没有失血过多的苍白和无力。他的左手,甚至还在轻轻转动着那个精致的火柴盒。
我张张嘴,又张张嘴,终于,十分艰难地:“斐陌……”
他依然低着头,寻出一支烟,单手燃上,吸了一口,淡淡地:“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传说中有一种荆棘鸟,一生只唱一次,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寻找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然后,她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刺上,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歌喉。”他直起身,“世人都以其为罕有,我也是。一生只唱一次,只为一个人……”他掀开被子下床,耸耸肩,仍然不看我,“似乎我一直自以为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他淡淡地,“或许,我错了。”
我心中重重一震,我眼前慢慢模糊:“斐陌……”
回应我的,是他径直掠过的身影,和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第23章
龙斐陌的伤复原得很快,医生说右手基本无碍,丝毫不会影响以后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很快重归正轨。他正常去公司,我照常上班。 
他跟以前一样话语寥寥,有事也会直接跟我说:“桑筱,我今晚不回来吃饭,跟柏嫂说一声。”
或者,“你要的资料,我让秘书整了出来,在我书桌上,你自己去取。”
又或者,“斐阁想要搬出去住,他看中了几处地方,我太忙,有空的话,你陪他去挑一挑。”
他的神色还是跟往常一样,但我知道,他的声音,他的人,他的心,都在一步一步地远离我。他所刻意维持的正常,远远比不正常更令我不安。 
他开始疏远我,他开始习惯给我他的背影。 
无数次看着他,望着他的背影,我想开口。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想了又想,还是把乔楦约了出来。我朝她身旁那个紧张兮兮的男人很是抱歉地笑:“对不起。我保证,一个半小时之后,一定把她安全送回去。” 
他看看我,不作声,转头对乔楦温柔地:“等我,来接你。”又看了我一眼,走了。看来,他不放心我的驾驶技术。 
我忙把她服侍好,让进座,她满不在乎挥手:“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