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陆观澜(实体书)》陆观澜(实体书)-第54章


她穿着那件最爱红色的毛衣,还别上了我送她的宝蓝色胸针,化了淡淡的妆,早生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她微微侧过脸来,在夕阳的淡淡光晕中,在广场那一群群起落鸽子的映衬下,笑得安详,雍容而慈祥。她没有什么文化。但她的一生,她的所有,对我来说,永远是一本厚重的教科书。
我低下头去,我想起千万里之遥,伦敦郊外那个墓碑,还有那朵含苞待放的海棠。
同样是一方窄窄的坟墓。同样的,她在里头,我在外头。 
不知道为什么,雷电暴雨或是灾害性天气的时候,我总是牵挂着安姨,她在思归园里好不好,孤不孤单,害不害怕,可是,我竟然很少,很少想到她。 
对不起,妈妈。我轻轻吁了一口气。妈妈,我会记得去看你。一定。 
片刻之后,我转身,第一次,我在心底默默地,放心吧安姨。 
龙斐陌走上前来:“走吧。”我点了点头:“好。” 
下山途中,他突如其来地:“其实我原本可以保留俞氏这个空壳,或至少放过俞澄邦。如果……”他的脸略略沉下,“没有那一个巴掌。不过,跟我说实话桑筱,”他转身,眼神略带探询地,“你真的从不在意?或是完全不在乎外人的指指戳戳?” 
他好像已经是第二次这么问。 
我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摇了摇头:“至少在外人看来,你并没有用什么不道德的手段,不是吗?”我低下头,淡淡地,“虽然知之甚少,虽然我够蠢笨,但我至少明白,商场自有一套残酷而实用的生存法则。” 
他浅浅一笑:“难得看到你纸上谈兵,”他略带感慨地,“你跟我生活这些年,更多沉默是金。” 
我眨了眨眼,反应极快地:“本人从不习惯对牛弹琴。” 
他看着我,老半天之后:“俞桑筱。” 
“嗯?”我又眨了眨眼,有点莫明其妙,怎么,我说得不对么?他还是看了我好久,然后才慢吞吞不紧不慢地:“我听说德云社最近有意招新。” 
这一次,我居然愕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我看着他,有点不可思议,还有点稀里糊涂。龙斐陌啊龙斐陌,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他才适合去说相声,而且是那种一本正经得不行的冷面笑匠。 
他挑挑眉,牵住我的手:“不过没关系,我很乐意做你一辈子的听众。”他的手,突然间微微加重力道,“而且唯一。” 
我反牵住他。 
下山的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我危危险险地走在走在凸起的窄边上,身手灵活地保持着平衡。下过雨的青石板路,有点滑,有点陡,有点局促,我专心致志地走着,一点儿也不害怕。
从今以后,再大挫折再多伤痛又有什么关系?在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会在我身旁,时时刻刻准备着伸出他的一双手。 
我越来越发现,原来,抛开以往的种种,我们可以这么轻松地生活在一起。哪怕在外人眼中,我们看上去还是一对奇怪的,很少彼此牵挂的平淡夫妻。 
他很忙。无论身处何地,他会记得打电话给我。 
他沉默寡言。他偶尔会在餐桌上说一两个可以冻死帝企鹅的冷笑话。 
他从不过问我的工作,或是什么。他难得抽空会跟我一起去安姨当初的那个疗养院做义工。
…… 
我知道,其实他一直慢慢在改变。 
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他伯母经常来看我,她对我的态度似乎好了很多。她爱看越剧,正巧我也爱,我陪她去看,我有些黯然地告诉她:“曾经有一个人,比您还爱王文娟。”她微笑,若有所思地:“桑筱,你不嫌我落伍么?” 她有些惋惜地四处张望着,孩子气地咂咂嘴,“瞧,人好少。”我也微笑,安慰她:“伯母,真正的艺术,不见得流行,可是,永远不会泯灭。” 
触觉敏锐鬼灵精怪的龙斐阁也仿佛察觉出了什么,强烈要求不另找房子了,还是要回来住。他的要求被他自己老哥一口驳回:“不行。” 
“为什么?”他委屈地扑闪着眼睛。可惜,俏眼做给瞎子看,龙斐陌埋首于公文,理也不理他,直接下最后通牒:“限你十天,去找一份比灯泡更有前途的兼职。” 
龙斐阁从沙发上跳起,冲到我面前,无限哀怨地大叫:“桑筱桑筱桑筱,我哥抛弃我了――你要出来帮我主持公道――” 
几乎是同时间,biu――一声,准确命中。龙斐陌抬头,缓缓地:“叫大嫂。”龙斐阁捂住额头,不可置信地瞪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水晶镇纸:“大哥,你会不会太毒了点儿,再说,我一直都是这么叫的啊――” 
龙斐陌暼了他一眼,重又低头:“现在不行。” 
龙斐阁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间一个大转身,凑近我,拉长声调:“大――嫂――”他狡黠地压低嗓音,直眨巴着眼睛,刻意地,“喂,为什么‘现在’……不行?” 
臭小子,跟我斗?我瞪了他一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叫我大嫂,算我自降辈份,还大大便宜了你。”我也压低嗓音,凑近他,“喂,龙斐阁,你不是一直盘算着要出去过甜蜜的二人世界吗?” 
他居然撇了撇嘴,转身就走。 
我看向他的背影,耸耸肩,好吧,算我多嘴。 
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深夜里,他熄掉床头灯,转过身来:“桑筱,脚还疼吗?” 
我放下手中的书,高高抬起脚,夸张地活动了几下给他看:“早就好了。”
他看着我,轻笑一声:“今天下午,关牧来向我邀功了。”他缓缓伸手,捏捏我的脚踝,端详片刻之后淡淡嘲笑,“看样子,有人今年夏天穿不了短裙。” 
他的话音里,居然隐隐约约的幸灾乐祸。
我瘪嘴。唔,龙斐陌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而且,他毕竟还是不肯轻易放过我,总是动不动拿出来调侃我。不过今晚我惦记着待会儿电视里的应氏杯围棋决赛,无心恋战,只好转移话题:“斐陌,我听说桑瞳……”毕竟,有关她的事,我不可能一点儿都没兴趣。 
他拉我一起躺下,将我的脚轻轻放好,不甚在意般,“她想学武则天另立王朝,可惜身边没有一个李治。不过无妨,”他轻笑一声,“人之鱼肉,我之鸡肋。即便如此,潜在对手还是会比虚伪附庸更值得期待。” 
我不响。 
不管怎么样,只要她自己开心就好。 
他侧过脸来看我,他的眼睛熠熠生辉:“桑筱。” 
“嗯?”我握住他的手,贴在腹上,微笑。 
他侧过身来,手撑在我的肩畔:“我好像跟你说过,不会有下次。” 
“嗯?”我装傻。 
“我好像跟你说过,你是一个天生的商人。” 
“嗯?”我继续装傻。 
“我好像还说过,家里客厅的那面墙上,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标本中间,我预留了一块很大的空地。” 
“嗯?”我决定装傻装到底了。 
他终于笑了,第一次,我看见他笑得星眸微阖,神采飞扬,“那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棋逢对手始开局,桑筱,”他慢慢俯下身来,“千万要记住,我从此不会再给你任何一次悔棋的机会。”
是吗?我唇角微挑。 
我又何尝不是。 
一番猎取一番挣逃,一场沦陷一场厌弃,兜兜转转,我们终究走到了今天。
还会一直走下去,不是吗? 
就像斐阁经常口无遮拦说的那样,精明躲闪的俞桑筱,自以为聪明的俞桑筱,尖刺倒竖的俞桑筱,事到如今,还不是终于成了家里墙上多出来的那一个。 
他还说,这就叫皆大欢喜。 
呵呵呵,学生进步,师有荣焉。 
尾声
不久后的一天,宛如孩儿脸一般,早上刚下过一场瓢泼大雨,中午又开始阳光明媚。
午后阳光中,某人惬意地躺在摇椅上看书,我蹲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蚂蚁搬家。自从年事已高的某人受伤以来,我们总是跟全国人民一样重视补钙。
突然,我想起来一件无头公案,伸手去推某人:“喂。”某人充耳不闻,又翻了一页书,自顾自往下读。
我想了想:“龙斐陌,可否解释一下,什么是权宜?”“唔?”他淡淡地,似听非听般又翻过一页。我阖上他的书,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抬头瞄了我一眼,微蹙眉,不胜其烦地:“俞桑筱,可否解释一下,什么是离婚?”我愣了一下,恍然:“你故意引我上钩!”他唇角微勾:“彼此彼此。”
我摸摸鼻子不吭声。好吧,谁叫我自己理亏在先。
他又补上一句:“关牧说得真对,句句在理。”他点点头,状若赞叹,“今年我要给他多加律师费。”
得意个什么劲?!我哼了一声,斜睨他,冷冷地:“说不定是我的真实想法呢?”他将书抛掉:“俞桑筱,你想考验我的耐性么?”我头皮吃痛,大力敲他:“神经病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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