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十七号》第49章

方墨接过裤子，我靠在衣柜门上看着他，他麻利地套上，凑了过来，“我看你尴尬得很，把你叫过来冷静一下。”他拎起扔在床头柜上的湿裤子，抽出腰带往裤子上系。我抓住他的腰带，“里面的要不要换了？”
“不用。一点点湿。再说了，这里也没有我穿的。”
“你可以穿我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方墨低下头，“松手啊，不想我穿裤子了是不是？”
我咳了一声，松开了手，方墨也没有去扣腰带，倒是先伸出手抵在了衣柜门上，手腕离我的耳朵很近，我看着他，他眼里堆满了笑意，“灿若，你脸红了。”
我只来得及把脸偏向一边，方墨的气息已经追了上来，浅浅的一个吻，他并没有深入，“出去吧，要不叔叔阿姨该进来了。”
我们回了饭厅，老爸突然开始问起方墨的家庭和工作之类的事，我明白他的意思，当然不会点破。方墨倒是很配合，到最后就差把家底掏出来了。
晚饭在一派祥和之中结束，严美丽去厨房洗碗，方墨略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老爸陈叔严美丽倒还挽留了好一阵子。
我送方墨出了公寓楼，朝他停车的地方走去。方墨突然停下来，“你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我没有接他的话，咳了一声，终于下定了决心，“方墨，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
“就是……我想……我们俩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
“啊？为什么？”方墨本来还在摆弄着车钥匙，这会儿转过身子看着我，“还是因为赵燃？”
“也不是。”我叹了口气，“就是，我觉得，我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些事情，包括和你的关系。你能明白吗？”
昏暗的光线中，我看不清方墨脸上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终于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也快过年了，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你回去吧。”
我站在原地，看着方墨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灯光划破了黑夜的寂静，我朝驾驶座的位置挥了挥手。车渐渐驶离，终于在我的视线里彻底消失。我转身准备上楼，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湿湿凉凉的东西落在了手背上，我走到路边的灯杆下，果然，下雪了。
六十四　
年初三的晚上，我和几个表哥表妹出去聚餐。到家已经是九点多，我上到三楼，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赵燃结婚后没两年，赵爷爷就从我们这栋楼搬走了，但据严美丽说，定期会有人去打扫。通往四楼的台阶忽然传来脚步声，我下意识探出头朝四楼望，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庞跃进我的视线。
我和赵燃看着对方，我把钥匙放回羽绒服口袋，倒是赵燃先开口了，“上来坐坐？”
我没有答话，但还是上了四楼，赵燃把我让进屋，我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不像是常年没人住的样子，赵燃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虽然爷爷也不住这了，但请了清洁阿姨定期来打扫，你放心坐。”
我“嗯”了一声，赵燃大概是去厨房倒水了，他的房间亮着灯，我忍不住走到房间门口，一个小男孩跳了出来，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我愣住了，小男孩瞅着我，笑着喊道：“叔叔好！”我忍不住接了一句“你好”。
“这我儿子。”赵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男孩立刻扑向了赵燃。赵燃蹲下身子，揉着他儿子的头发，“慢点跑，小心摔了。一诺，这位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
“你儿子叫什么来着？刚没听清。”
“赵一诺。一诺千金的一诺。”赵燃把赵一诺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又从茶几上抓了几块巧克力递给他。
太像了。我在心里悄声念叨着。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赵燃的场景，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袖珍版赵燃——我下了这样一个结论。赵燃笑着看赵一诺剥巧克力包装纸，他额头的皱纹似乎深了，他比我大一岁，今年已经三十了。我忽然明白，当年那个背着我穿过走廊的半大少年早已消失，却又借着血缘的纽带将少年的喜怒哀乐刻在了坐在沙发上嚼着巧克力的赵一诺的骨子里。
“今天晚上在我姑家，吃完饭之后想着来找你，问了你妈，她说你在外面吃饭。本来我都打算走了，没想到你回来了。”
“王晨韵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在我姑家。”赵燃瞅了我一眼，“放心，我跟她说了是来找你，她也知道你受伤住院了。”
“我不是这意思……看也看到了，现在也挺晚的了，你带你儿子回去吧……”
“灿若。”赵燃打断了我，“给我看看你的伤。”
我皱了皱眉，“有什么好看的？你儿子还在这呢。”
“就看一下。好吗？”
我朝赵一诺看了看，赵燃把赵一诺从沙发上抱了下来，“一诺，爸爸要和你叔叔说点事情，你去房间玩好不好？”
“爸爸，这也是男人间的小秘密吗？”赵一诺朝赵燃挤了挤眼。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赵燃，你平时都教你儿子什么东西？”
“是啊。所以我们一诺可不可以先去房间啊？”
“好啊。”赵一诺松开了赵燃的手，走回了房间。我摇了摇头，赵燃走到我身边，轻声道：“哪里？”
“后腰。”我撩开了衣服，把刀疤露了出来，赵燃的指尖沿着刀疤缓缓划过，我的身子不由得一抖。我背过手，抓住赵燃的手指，他的指尖有一层厚厚的茧。
“疼吗？”
“不疼。”
我松开赵燃的手，把衣服放下，赵燃还站在我的身后，“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突然接到方墨的电话。他说你受了重伤，让我通知你妈，我当时差点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本来想去F城看你的，但实在走不开。”
“没事。我这不是好了吗？事情都解决了。”
“你跟方墨，现在是……？”赵燃绕到我身前，直直地盯着我，我也看着他，沉默了几秒，他伸出双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胳膊，“嗯，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好啊，好啊。”赵燃缩回手，挠了挠头，我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方墨他人挺好的。你们在一起，我很放心。不早了，我该带一诺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周日双更。明日更完之后存稿就没了，之后会不定期更新。
六十五　
我送赵燃父子出小区，赵燃的车停在小区外的街道上，他开了锁，把赵一诺抱进车里。夜色浓重，风从街道那一头吹过来，我皱了皱眉，“你赶紧上车吧，外面太冷了，我也想回去了。”
赵燃扶着车顶，橘黄色的街灯光下，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灿若，我能……抱一下你吗？”
“都多大的人了，还……”我还是没有说下去，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来，抱吧，抱完赶紧走。”赵燃也张开双臂，抱住了我，又缓缓收紧。他比我高，我刚好可以埋在他的肩上。久违的、名为“赵燃”的气息，充斥了我的大脑。
“灿若。”
“嗯？”
“今后不管你和谁在一起，都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这么多年，你一直学不会照顾自己。”
“以后会了。”
“嗯。”
赵燃放开了我，朝后退了两步，视线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我走了。再见。”
“嗯。再见。”
赵燃开了车门坐了进去，他没有再看我，车子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那一头，我看了看表，已经十点了。站在街边，我发现内心是意外的平静。赵燃结婚之后，直到今晚，我才见到他，我不知道下一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因为我们似乎已经没有了再见的理由，即便我们对彼此道了“再见”。那几年，傍晚夕阳下，和赵燃走过那些街巷，他推着单车，搭着我的肩，当时觉得，那就是人生最大的欣喜，哪里又能想到，后来我们会形同陌路。
二十多年前，那个意外似乎注定了我前半生的逃离，十年前，失去赵燃，我以为我失去了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但真相是，我完好无缺，哪怕身上多了几处伤疤。这些年，我活得暮气沉沉，可我明明才二十九岁。
我朝街对面的小区走去。这一刻，我忽然特别想见到方墨。
走到楼下，客厅的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看来严美丽还没睡。我没有上楼，掏出手机拨通了方墨的电话，过了十几秒，方墨接了电话，能听出来他那边有些嘈杂，我抢先道：“打扰到你了？”
“不会。”方墨笑了一声，“你等一下，我这里太吵了。”
我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下，电话那头静了许多，“我从家里出去了，家里亲戚在打麻将，闹得很。灿若，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