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十七号》第66章


那天我才知道,我妈和江灿若他爸是彼此的初恋,那是中学时代,后来两个人还是分手了,各自找到了新的人。那一年我爸搞婚外恋,我妈又查出来癌症,她本是万念俱灰,刚好在那之前,江灿若他哥死了,他爸跟他妈关系破裂,我妈就动了心思,想跟江灿若他爸重拾前缘,那时候江灿若他爸心情也是不好,两个人就来往得多了些,但自始至终并没有发生我想象中已经发生的事情。其实那时候江灿若他爸已经和他妈分房睡了,唯一担心的就是江灿若的心理状况,所以才迟迟没去办离婚。后来我妈去世了,他们俩也去办了离婚。江灿若他爸本想找到我,把事情解释清楚,但又觉得那时候我还小,最终还是离开了Q城。
说了这些,江灿若他爸怕我不信,便说吃过饭带我去他家去取我妈的日记本。我知道那个日记本,当年我妈走之后,我曾在家里找过,但那个日记本就像是幻影,凭空消失了。原来是她在去世前寄给了江灿若他爸。
那天晚上我看完了厚厚的一本日记,在宿舍楼的天台上待了十一点半,暮春的风还是微凉,后来是方墨跑到天台上硬把我拉了回去。第二天我就向王晨韵表白了,我知道她喜欢我。我本想等暑假回去跟江灿若好好谈一次,但没料到他没有和我打招呼,就跑了A城找我。那一晚我们在酒店的房间里做/爱,我知道我们彼此的身体都在绝望地颤抖,像是过了十二点就是世界末日。
其实对于顾玮,我并没有多少喜欢的情绪,因为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真的去爱一个人。是江灿若,他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他给了我去爱的能力,最后我却发现,他爱的不是我,我也配不上他的爱。
我们走向陌路,早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就昭示了这个必然。
2011年秋天,我和王晨韵回Q城办婚礼,我已经快两年没见到江灿若,那时候我很想见他,便动了让他来做伴郎的念头,本以为他会拒绝我,没想到他很干脆地答应了。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倒是我有些晃神,原来他已经放下了,这样是最好,他迟早也得从他年少时的那个幻梦里走出来。
婚礼那天,他从酒席上逃走,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他要走,但我没有拦他,他转身去厕所的时候,我扯住他,与他对视的那一眼,我忽然明白自己是多么狠心。这场婚礼结束,我跟他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后来的那几年我都没再见过他。结过婚之后我和王晨韵回了Q城,桂花巷也早就拆了。2014年的时候,有天夜里十一点多我忽然接到江灿若的电话,我当然惊讶,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好半天没声音,我试探地说了一声“喂”,电话那头终于说话了,是江灿若的声音,他轻轻喊了一声“赵燃”,我有些愣,但还是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那头又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嗯”了一声,我刚想接话,忽然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打什么电话啊?来接着喝!”电话挂断了,这时候躺在我身旁的王晨韵也醒了过来,我只好说是别人打错了。
这通深夜的电话,就成了我们生命里的一个谜,后来我再也没接到过江灿若的电话。
2018年春节,我特意去找了江灿若,我知道他有点抗拒与我独处,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拒绝的人。我求他给我看看的他的伤,当我的指尖划过他后背的伤疤,我忽然想紧紧地抱住他,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我的儿子就在旁边的房间里。那时候王晨韵正在和我闹离婚,其实刚结婚那两年我们相处得很好,甚至还保持着谈恋爱时的感觉,后来感情渐渐就淡了,果然还是过不了所谓的七年之痒,她一直说觉得我不够爱她,但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样去爱她,最后我们决定离婚,当年结婚那天早上,江灿若让我做到的,我终究还是没做到。春节王晨韵还是陪着我回了Q城,这是我们演的最后一场戏。我们已经拟好了协议,离婚之后,她把儿子扔给我,她就拿着钱去周游世界了,这两年她嚷嚷的最多的,就是一毕业就结婚生孩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我甚至臆想过领着孩子去找江灿若,想看看他还会不会接受我,直到那天我接到方墨的电话,我终于明白江灿若已经有了自己新的人生,那个新的人生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我的位置。
算了,这辈子,我还是放过他吧。
只是在街头分别的时候,我还是想抱抱他,就算是给我这啼笑皆非的三十年画上句号吧。
(全文完 + 番外完)
后记 
现在是2019年1月14日晚八点。我从2016年夏天开始写这篇文,到今天,也快三年了。三年时间写了19万字,速度相当慢,不过,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能坚持写完,我已经很满意了。看这部小说的人不多,可能确实写得不好,可能不符合耽美圈的主流审美,等等。原因究竟为何?我不得而知。所以,还是谈谈小说本身吧。
这部小说,是关于江灿若的自我认知。江灿若亲眼看着哥哥死在他面前,他的人生,是一场“寻父”之旅。所谓的“父”,不是狭义的“父亲”,而是“父亲”和“兄长”的结合体,甚至是“家”,是“归宿”,是人生的“终极问题”。哥哥的死,是江灿若的梦魇,赵燃的出现,抚平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梦魇。赵燃,对于江灿若而言,是哥哥的替代品。那么多个深夜里,与赵燃同床而眠的江灿若,念叨的是“江灿尧”。江灿若天生就知道自己喜欢男性吗?不是。盛夏的屋后,波光粼粼的河边,他看到赵燃的裸体,也因为害怕悲剧重演,他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那时候他发现了自己对男性的兴趣,有关于“性”的兴趣,随后他进行了人生的第一次手/淫。但仅仅认识到自己喜欢男性并不够,他需要将自己对于“父亲/兄长”的迷恋,从对于“恋人”的迷恋之中剥离出来。他三十岁之前遇到了三个男人:赵燃、季天楠、方墨。赵燃是江灿尧的替代品,季天楠是赵燃的替代品,那么,方墨算什么?这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老实说,我对于自己给出的解决方案不太满意,一是让江灿若自己意识到他对于“父亲/兄长”的迷恋,二是让江灿若接触了方墨的家庭。我们知道,江灿若的家庭是一个灾难,他这前半辈子在寻找的,不过是一个归宿,一个可以依靠的坚实的东西,那么,温良的方墨,他背后隐藏的“家庭”的力量,可以说是江灿若需要的。那么,江灿若和方墨后来会怎样?这已经不是这部小说所能容纳的。
赵燃和江灿若,像是天平的两端。如果说江灿若的人生是“寻父”之旅,那么赵燃的人生则带着“厌父”的烙印,他的父亲和母亲,江灿若的父亲,这些人让他对于成人世界,夸张点来讲,是以“父亲”为代表的男性所掌控的成人世界持一种怀疑和排斥的态度,但他的这种情绪找不到宣泄口,江灿若的出现,让赵燃的“厌父”情绪有了具体的、可触碰的指向。赵燃的悲剧性在于,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去爱别人,但在和江灿若的相处中,他重拾了“爱”的能力,可同时他已经被自己的“厌父”情绪折磨得面目全非,在这种心理状态下与江灿若相爱,是对他的更严重的折磨,所以他最终放弃了江灿若。赵燃的“番外”,本可以有很大的容量,但是我精力有限,实在不想再写,只能留下这样一个永远的遗憾。
上面说过,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老实说,写这部小说我最大的困扰,就是故事逻辑的合理性问题。在我看来,逻辑是一个故事的基础。目前我正在写第二部长篇,我会更注重逻辑的问题,也想去更深入地探讨人与人的关系问题,某些幽密的、细微的存在。期待我们在新文里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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