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第57章


齐庸正说着穿过木制牌坊,双脚带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激动踏上乌镇的青石板,朱虎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银轩民宿?”
朱虎眉头一皱,豪泰酒店总统套房今早已订好,突然冒出个银轩民宿又是怎么回事?
“对。”
“齐总,要说镇上住宿条件最好的还是豪泰,民宿硬件设施相对差一些,服务和食宿标准肯定不如涉外五星酒店,要不。。。。。。”
“就定银轩民宿吧,还请您费心。”
见齐庸正不为所动,朱虎如同听讲的学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提起电话本地方言叽咕一阵,转而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对齐庸正说:“房间已经订好了,我带您过去吧?”
“好。谢谢!”
这个时候,画家许昊刚刚将他那幅取名叫“露台上的女人”的作品打底勾边,张宜的侧脸线条跃然纸上,轮廓曲线优雅精致,画面构图饱满,景深层次丰富。
齐庸正推开银轩209房门,没有暖气的江南水镇寒气逼人,打开空调,暖风带着湿热和霉味扑向冰冷的空气中,不过比起屋里的湿冷和潮气,令他皱眉的事还在后头。
露台上,张宜煞有介事地体验着她的模特职业生涯,如何低头,如何抬头,如何屈肘,如何挺身,隔着不过三、五米的距离,她紧随许昊手势的指挥,默契配合着。
一道雕花红漆木墙之隔,齐庸正单手托腮,看似闲懒地倚在露台扶手上。乌镇冬日不愠不火的晨光洒下一片淡黄,颜色像极了他眼里隐忍的怒火,扑腾腾燃着,看似灭了些下去,又更快更灼烈地燃起来。原以为她不过心血来潮到此一游兼或整蛊他折磨他,谁曾想她竟是到哪都有故事到哪都不能闲着一个看不住就艳遇缠身,他看着不过三米外这个女人搔首弄姿的背影,恨不能临空抛根绳子过去绑住她的手脚扥到他身边让她插翅再难飞寸步再难行。他喷火的目光纳入了画家的眼,淡淡扫过两笔,他已将他的位置处理成了一株铮骨桀骜的铁树盆栽。
待到画家喊收工,209露台上的人影已飞快闪进了屋内。张宜揉了揉僵硬的脖颈,迫不及待地说:“快给我看看!”
许昊说什么不依,弄得张宜反倒觉得怪没劲的,算了,唯小人和画家难养也。她怏怏地走回屋,打算蒙头睡个回笼。刚掀开被子,水道里“嘿呦嘿呦”的号子声由远及近,密密传来。透过木窗看出去,几十艘乌篷船满载着彩灯,LED屏,红灯笼,花架,自水路源源不断运进镇里,卸货,分装,也不知折腾些什么,吵闹得很。看来这觉也睡不成了,张宜翻身下床蹬上鞋,出屋向西栅走去。
对比东栅年代感久远的石桥木屋,西栅以京杭运河为景区核心新修葺不久,沿岸仿古的建筑排成鳞次栉比的商铺,卖蚕丝被的,卖走马灯的,画扇面的,卖胭脂膏粉的,活生生一副民国的街市景观。
张宜挑挑选选,最后在一家卖纸灯笼的店铺里选了盏孔明灯。“要写点什么吗?”店里掌柜铺着笔墨,每天最得意的不是卖出多少盏灯笼,而是在这些灯笼上题字作画,换来买家的啧啧称赞:哇,写的真好!
张宜想了想,问:这灯上能写几个字?
掌柜小眼睛一眯缝:“你想写几个?”
“四个行不?”
“当然行!写什么”
张宜从桌上摸起纸笔,很快写好四个小字递给掌柜。掌柜接过看了看,好心提醒道:“你这个‘齐’字是不是写错了啊?”
“没错。您就这么写!”
待天色渐暗,张宜提着这盏孔明灯返回东栅时,惊讶地发现前几天夜幕降临后东栅略显清冷的景象竟在一天之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观。原本在淡季里稀落点明的红灯笼多出了两倍还不止,水岸堤沿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景象如同过大年。怎么了这是?有什么重要的庆典活动吗?
越往里走,这种景象越让人在惊叹之余不由得生疑。河道边,冬日里并不葱郁的树上全部挂上了蓝白相间的LED彩灯,霎时为这个水乡小镇嫁接出童话世界的斑斓梦幻。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镇上的弄堂巷道,仍是如同以往景区闭门后的静,走到渡口的这一路,张宜竟是连一个游人都没见到。
“坐船吗?”
船家蹲在渡口,撑了撑手里的蒿说:“看你也累了,去哪?”
“你问。。。。。。我?”
张宜狐疑。
“这还有别人吗?”
船家更是狐疑。
“我回银轩民宿,您去那吗?”
“通济桥边那家?走着!”
还有这么好的事?
感觉像专程等在这里稍她一人。“多少钱?”
“10块。起步价!”
船家看出她的谨慎和顾虑,随和地解释道:“我回里弄,今天卸货走晚了,单撑一趟也是撑,多挣10块也是挣,走吗?你再不走我可走了!”
“走!走!”
张宜看这船家朴实坦诚的样子不像扯谎,赶紧拎着孔明灯跨上船,走了大半天脚脖子酸胀,能花上十元大洋在这桨声灯影里溯回银轩,偷着乐还来不及。
“要火吗?”
“恩?”
船家双臂摇橹,下巴指了指张宜手里的孔明灯。卖灯的掌柜告诉她,这种孔明灯是改良过的,点燃蜡烛手一松,灯会自己飞上天。
她原打算等他来了一起放的。
“给!”
船家说着从衣服兜里掏出个打火机扔进船舱:“可不敢在里面点啊!要放站船头放来,回头别把我的船点着喽!”
既如此,在这播洒着水晶般光泽的水面上放它升空,也没什么不好。
张宜冲船家微微一笑,提着孔明灯走上船头,刚刚点燃灯尾的蜡烛,水道上的百桥“唰”得同时亮起,她怔在那,手里不受控制地一松劲,孔明灯冉冉升空,“宜得齐乐”四个字,就这么划过站在通济桥上的齐庸正的脸庞。
他站在这桥上,远远看着她上船,看着她迈出船舱,看着她点燃那盏孔明灯,看着被蜡烛印染成橙红色的灯笼从自己面前飞升入空。他原想,待她见到他花尽了本来就很匮乏的浪漫因子折腾出的这不土不洋的示爱仪式时,会是怎样的心悸和感动,谁料到,竟是他自己先被她在毫无规划和慌乱间促成的这一小而简单的示爱仪式惊得欢喜莫名。他看着她炫在水道铺就的舞台那端,缓缓向他驶来,亏空过久的心一点点装得满满。孔明灯悬过他的头顶,越升越高,他的身下,是被LED屏晃成白昼的通济桥,LED屏上,端端正正刻着他心心念念的八个大字。
这八个字并没有同时出现在桥身的屏幕上。而是随着她的靠近,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地写出来。
张宜的心跳跟着每一个字的出现紧快上几拍,宜。。。。。。我。。。。。。所。。。。。。爱。。。。。。终。。。。。。齐。。。。。。一。。。。。。待到那个“生”字出现时,她的心跳早已如拨乱的节拍器,“哒哒哒哒”疯而无序了。
“哭什么?”船家说,“要是我,笑都来不及!”
他把手里的蒿往斜后方一划拉,船身稳稳靠岸,“嘿,到站了,嘿!”
她没有动,雕塑一样呆立在船头,眼眶里充沛的泪水将他的誓言模糊成了重影,就快要看不清时,他在她的耳畔一字不拉地念给她:“宜,我所爱。终,齐一生”。
她呆呆地,不知道怎么下的船怎么就给他抱进了209房间,直到他冲上杯温热的柠檬水塞进她冰冷的小手里才略微缓过神来。她坐在床沿,眨着不可思议地眼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他说:“你什么时候收到的明信片?”
“什么明信片?”
话刚问出,他已了然。
“那你怎么。。。。。。你太可怕了。。。。。。”
她认命地想,她玩不过他的,回回玩心刚起,就被他整得狼狈不堪。这次简直整得她心脏麻痹了,整得她这辈子大概都留下后遗症了,往后她再不敢起玩念了。
“才知道我可怕?”
他揉捏着她的耳珠子,起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异乡冰冷陌生的气息层层稀释消融,怀抱中的两人皆是贪婪地重温这久违的贴合与温存。“宜,”他说:“得齐乐?”
“恩?”
他的怀抱暖暖的,醉得她昏昏欲睡。
“宜得齐乐?拥有我很开心的意思?”
“唰”,她的脸登时红成屋外檐脊上的灯笼,她有意把头往他怀里又埋了埋,埋得只剩个脑瓜顶。
听见他自胸腔里发出的沉沉笑意,她恼:“很好笑吗?”
“很开心。”
他揣着这蜜甜的开心,从怀里掰出她的小下巴,情浓意切地呆望一阵,之后照着她微启柔润的唇,轻轻吻上。
空调的暖风吹得白色纱缦床帐曼妙地飘着,窗外桥上的灯屏倒映在幽静的水里,“宜我所爱终齐一生”几个字对对排排印成两行,如同他们的唇瓣,纵情相吻。
“那也是苦中作‘乐’的‘乐’!”
她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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