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那小子》第90章


“你们看,林晓蕾笑了。”一个尖尖的女声响起,是孙大圣,没错。
我的眼皮太沉睁不开,可不影响我绽开笑脸,我要告诉他们,我没事,我好着呢。
“蕾蕾,是我,江佑,听见吗?我知道你不会死,你敢死……你敢!”江佑的呜咽声在耳边响起,他离我很近,非常近,能清楚听到泪滴砸到床单上啪啪的声音。
我妈的声音伴着抽泣,“蕾蕾,女儿啊,不能死啊,你死了妈怎么办?”
意识慢慢重回了大脑,我想,还剩下乔大新同志没说话,他说了我才睁开眼,要吓吓他。等了很久没有他的声音,我生气了。身体的飘忽慢慢减轻,逐渐感觉到了胳膊腿的存在,我打算醒了之后跟我爸没完,他不是又没出息的一边去抖了吧?
大夫的话有道理,意识是个很玄妙的东西,象飘渺的柳絮,越用力抓越失去,它在我脑间忽隐忽现,周围人的话忽而清晰忽而遥远,带着回声。我的身体一会在床上稳稳躺着,一会在水面上虚无的漂浮。被绑架那次,我能主动操控自己的意识,让它想什么就想什么。这回有点难,我已经尽了全力,眼皮还是沉得睁不开,我急啊。
林徽同志总在我耳边哭,生离死别一样,她这些年太不顺了,女儿不听话在外面不回家,老公捅娄子把半条命搭上了,眼看着一切都好了,又出了这么档子事。我给大脑发指令,马上醒过来,别睡了,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睡呢,别都攒到这会来,眼皮是不是不归大脑管,它不听话呀。
江佑动不动趴我脸边,胡子拉碴的吻我,他肯定难过死了,我的江佑从没这么无助过,声音里全是哀求,“蕾蕾,别死,别抛下我。我答应你了,照顾爸妈,一定说到做到。可是,剩下我一个人,你不怕我孤单吗?不许这么狠心,你得陪着我。菩萨说了,让你乖乖跟着我,你答应了,还记得吗?”
我玩命点头,说记得记得,可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日子就这么过着,我听得到每个人的话,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没有能力作出一点点反馈。就象失语那阵,使尽了力气嗓子也出不来声音,无能为力,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江佑每天来医院,像平日回家,从楼道里就能辩出他的脚步声,进门时总要喊那句:老婆,我回来了。他在我床头的柜子上放了瓶子,是阿艺送的琴瑟和鸣。他絮絮叨叨的,真怀疑他提前进入老年了,拿瓶子来时,说了一堆的话,“蕾蕾,我把这瓶子拿来了,放在你枕头旁边,要是歪歪头就能看到,阿艺送咱们那个,你说寓意咱俩有长长久久一生的瓶子。我得让它随时提醒你,不能把我抛下。你这丫头呀,不让人省心,我昨天发现自己有白头发了,是你害得吧?你说我在你身边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吗?别说,现在安生了,可不给我添乱了,知道乖乖呆着了。蕾蕾,你乖起来真好看,睡得像小仙女似的。其实,我最喜欢你睡着的样子了,以前你睡时我就总看着。我想,这丫头怎么好看成这样呢,怎么就归了我江佑呢,我得好好养着你,不能落到别的坏小子手里。孙玥说得对,你就是这张嘴遭人恨,竟敢威胁我去跟别的男人好,那我能答应吗?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这辈子是我的人。来吧,老公亲一个。”
我跳着脚的喊:臭小子臭小子,不让你亲,不给你亲。
可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我爸妈常常来陪我说话,林徽同志的记忆力真好,我小时候的一点一滴都记得。她说,你小时候最怕蚯蚓,下过雨后院里的泥土松软,蚯蚓爬得到处是。那时没挖鱼池呢,上面是一大片月季,你最喜欢带着露水的花了,用小舌头上去舔。可是看见蚯蚓就哇哇哭,你姥姥抱着你放到旁边的高台上,你不敢动也不敢睁眼。我在前面干活,过来一次你闭眼不动,等会再过来还是闭眼不动,我问你,怎么了。你怎么说,跟我说,蚯蚓要吃了你,把妈笑得呦。你爸知道了,说得想个法子不然闺女吓出毛病来,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把花坛变成了金鱼池子,气得你姥姥多少日子不跟他说话,那是你姥爷留下的花呢。
我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我妈对着乔大新同志喊道:“老乔,快看,蕾蕾哭了,她听见我的话了。她能听见我的话。”
我爸每次来不停地摩挲我脚心,用他的左手。他说:“蕾蕾知道,什么都知道,她呀,就是累了想睡觉,哪天睡够了自然就起床了。你还记得她考完试吗?在家睡了多少天,我知道,我闺女学习拼命着呢,老看书平时不够睡的。这读研究生肯定也亏觉,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她一定是困极了。睡吧,闺女,爸给你再放松放松。你呀,”乔大新同志的话音带了哽噎,“偷着乐去吧,爸给你妈都没揉过脚,你得答应我,睡够了就起,不能老赖着床,不然爸生气了,不给你揉了。”
我幻想着自己坐起来,走到我爸身边抱着他的大肚子,哭出了声。
孙玥很搞怪,每次带了好吃的来病房,当着我面大吃特吃,真有她的,“今天买的鸭脖子,微辣的,小毕不让我吃,说给孩子喂奶呢。我不听,每天老让我吃那没滋没味的东西烦死了。鸭脖子也是你爱吃的吧,配啤酒多爽,你闻闻,赶紧的别睡了,起来咱俩一块吃,”孙玥突然毫无征兆的哭起来,“醒醒吧,臭丫头,睡了多长时间了,不烦啊?我整天为你发愁,奶都没了。你就是遭人恨,周围人都被你折腾死了,江佑瘦得要变鬼了,咱妈背也驼了,你睁开眼看看,我们都欠你的啊?”
我骂自己,使劲骂,球球没有奶喝了,他喝得惯奶粉吗,林干妈对不起你啊。
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护士进来开窗,窗外风吹过的声音,夜晚落雨的声音,楼道内忽远忽近的脚步声……
我可以通过声音来辨别时间,清晨和傍晚护士们交班的声音后,会有一个忙碌的白天或静谧的夜晚。
江佑在房间里放了加湿器,他说,你的皮肤不能缺水,否则哪天醒了看见没有以前好,肯定发脾气了。他把家里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搬来这里了,我听见有一次护士批评他,说这些东西不要放到旁边,碰掉了怎么办。江佑跟人家犯横,说碰掉了你赔。我想,要是我在旁边肯定得给人家赔笑脸,我家那小子有时候就是个混球。
他给我洗脸,洗完了敷面膜,一边敷一边絮叨:“老婆,你瞧你这样,跟小鬼似的。原来你在家敷时我就想说,可是不敢,你一瞪眼的样,吓人啊,更像小鬼了。有一次我回家,见你敷着面膜睡着了,好家伙挺得直直的在床上,我的魂快没了,壮着胆子给你揭了。不过敷完的脸蛋是嫩,摸着跟鸡蛋似的,一会咱们揭了看还鸡蛋不。等以后你醒了得好好看看,要是跟从前一样,得谢谢我,给我洗澡。我真喜欢你给我洗澡,你说我怎么就笨成那样,不知道借机占了便宜呢,”江佑把我的手压上他脸庞,“宝贝,我想你,想死了。我每天晚上回家看你的照片,我搂着它们睡觉,把你的照片放在胸口上,就像那时候你枕在我胸口上睡觉。”
我拼了全身的力气感受他的脸颊,的确瘦了,原来他两颊有肉肉的感觉,惹我生气时就揉啊揉,揉成猪八戒。现在好像除了一层皮就是牙床了,孙玥说他瘦得象鬼了。
我爸妈又来了,他们很高兴,江佑带他们去了新院子。我爸可兴奋了,给我描述他的假山鱼池,说有江南书院的风格,等往后他要学学书法,写几个条幅挂到正房去,他问我,“写什么呢,闺女,你替爸想想。”
我妈给我按摩着腿,真舒服,她说:“女儿,妈真喜欢那房子,你知道哪最好吗?没有台阶,妈和你爸出门不用发愁了,你们俩真会想办法,门槛也做成活动的。江佑说,这是蕾蕾的主意,我想,女儿真贴心,你爸不用迈腿了,他就怕迈腿。对了,还有那个腌咸菜的坛子,江佑不知从哪淘换来的,跟我原来的差不多。等秋天来了咱们在家腌咸菜,冬天配粥吃,我好几年没腌了,腿脚也不行了,得指着江佑去买菜了,拿不动喽。”
我流着口水叫道:腌鬼子姜还有芥菜,我爱吃的。
江佑过来时也汇报了我爸妈去看新院子的事,给我讲乔大新同志看到假山时笑啊笑,我妈瞧见腌咸菜的坛子时眼睛都瞪圆了。他笑着说:“你知道那个腌咸菜的坛子几块钱吗?不要钱。是个收废品的小贩刚收来的,我看着好,送他一盒烟,他还想要五块钱。我说,你知道我这盒中华多少钱吗?他说,大哥你开着车那么有钱还在乎这几块钱,多给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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