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99》第56章


“你这不是胡闹吗!”他难得对着胡达呈现出不能自控的激烈情绪,“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了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你干嘛把到手的好东西全给推出去,便宜别人?!”
“这不是你该管的,那是我的事。”胡达突然回答。
青年愣住了。那是一句一下子把他推开老远,很有些冷漠的话,像是在抱怨自己不该过分插手一样。
他呆呆的,叫胡达一拐,以十分隐蔽的动作拖拉着,逐渐挤出了人群的中心,他们拐入生活街的一条暗巷,几分钟以后,便投入僻静无人的街道。吴久生的心纷纷乱的,两颊滚烫,耳边还像回荡着轰鸣。
其实胡达说得也不错,店本来也是他的店,他要做什么决定,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反对呢?
胡达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缩着脖子,一下子陡生出几分胆怯。
胡达没再说话,而是直接把他带回了店里。
“下午就去厂里办手续去,我上楼去把房间重新归置一下,咱俩换,你在我屋子睡,书桌也给你放过去。以后咱俩一个作息,早上我下楼来开店,你就在楼上好好复习,到了时间我提醒你吃饭和休息,累了就睡觉,半夜不准锁门,你不看书的时候,咱俩得一起,我监督你,要休息就好好休息。”
他一下规划了一大串,情真意切,体贴入微。吴久生发闷地点点头。
“叔,我听话,你别不高兴。”
“不高兴?”胡达纳闷地皱皱眉,十分不解地指了指自己。
吴久生的肩膀垮得更低了。
“我知道你想让我好好考试,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争取一次考过,但你得答应我,等我考出来了,咱一定得把店赎回来,这些钱不能都打水漂,我……我不是惦记着钱,我……我就是——”
青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尽管低垂着双目,面容里的急切却呼之欲出。
胡达忽然笑了。
“你在说什么呢?”他点了点青年的脑袋,“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惦记那些有的没的吗,那是我的事,日子怎么过,未来是个什么打算,怎么才能把生意做起来,叫一切都上轨道,生活有保障,这不都是我该操心的事吗?叔叔好歹快四十岁的人了,叔叔不要面子的吗?”
胡达说着,还捏了捏青年的脸。
“你才多大?什么年纪就该有什么年纪的样儿,我知道你最近懂事了,听话了,我是挺高兴,但我也不喜欢你成天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老是把以后要照顾我挂在嘴边,那是多久以后你该考虑的事,叔叔我还没那么老吧?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叫你先把工作辞了,好好备考,不是要让你一次考过,我去借钱,更不是为了全押宝押在你这一次考试上,你考试,我比谁都支持你,但不是为了什么稳定,不是为了什么将来,是因为我就是希望你去读书。我们小久多机灵,人家十九岁都去读书,我们比别人又差在哪儿?你跟着叔叔,叔叔就希望你好,不比任何人短一点什么。你如果跟了我,都不能保证让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好,我会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
“怎么会呢……”吴久生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被胡达阻住了话头。
“你就只用老老实实和叔叔说一句实话,你到底想不想要读书的?”
青年屏住了呼吸。他高中不是混过来的,当年也是准备过高考,打算认认真真读个文凭的,要不是家里实在呆得痛苦,也不至于什么都放弃了一个人跑出来。他知道参加过高考的人报考了学校,会领到一张硬纸壳的红艳艳的录取通知书,要是读得学校好,家里都会大摆筵席,请全村的人吃饭,通常那些学校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大城市,据说光一座图书馆就有好几层楼高,一座商场似的那么大,里面有各种各样数不清的书,什么都能读,都能看,只用一张学生证就可以借阅,大学里还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事,有小组课题,有社团活动,上课都有投影仪,学英语都有外国人教,到毕业的时候还能领到一套制服,帽子高高的,校长会一个个和学生握手,把文凭和证书交到每一个人的手上。
那是他曾经想象过,羡慕过,却没能体验过的种种,充满了光鲜亮丽又未知的精彩,他想,他怎么会不想呢。
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抿着嘴的青年轻轻点了两下头。
胡达沧桑的面容里忽然爆发出一阵难以自持的热烈又明亮的笑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捏着吴久生肩膀的手都温暖又有力,
“我们小久想读书,是个争气的好孩子。你想读书,叔叔就会让你安安心心地读,叔叔豁出去了。这一辈子,你叔都不是读书的那块料,除了做饭,干点别的得动脑子计数的事就脑壳疼,我没本事,但我有你啊,我这下半辈子,可就全指着你了,你就是你叔的管账,是你叔的脑子,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是军师,是管我一辈子的人。是要多读点书才行。”
吴久生默默无声的。他的脸红了,抡起拳头捶了胡达一下。
“你闭嘴!”青年揉搓着自己发热的耳朵尖抗议,“你少这么夸我,我这人经不得别人这么夸的,感觉可奇怪了!”
“我这还叫夸?”胡达一瞪眼,“要等你考过了才叫呢,今年除夕我都要在坪乡放炮仗,叫全坪乡的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吴久生好笑地推了胡达一把。
胡达挤了挤眼,反凑近过来,把害羞了的青年往怀里一揽,神神秘秘又很坚定地贴紧了说:
“知道我们小久,是要做大学生的。”
第二十九章
深圳是南国的城市,长夏短冬,在过去的十年里已经有七年没有怎么冷过了,今年却一副不寻常的样子,转过十一月以后突然刮了一场台风,三十多度的气温,几天内就跌到十度,坪乡附近的大集还没开起来,生活街的棉毛衣就已经卖到脱销,最近网购的人不少,胡达的小店起早贪黑的忙碌,都差一点赶不上趟。
日子一眨眼就过了,胡达记得有首歌里就唱过,岁月划过我脸颊,留下伤疤,他都觉得好笑,哪有那样的歌词,真实的年岁可比那残酷,别说伤疤了,轻飘飘的,让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不经意之间,溜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人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大了一岁,变得年长,又变得年迈,待在安稳人世间的日子,转眼就一年少过一年。
一楼没有空调,墙角靠着一个刚买没多久的小太阳,胡达盯着聚光面里温热的红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地哼哼一声,揪着裤子站起来。
门外新来的快递小车正在往下卸货,引擎没熄火,轰隆隆响,门又敞着,冷风一刮,门头上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店铺的深处却很温暖,尤其是二楼,胡达在木头楼板上还铺了好几床旧毯子,走起路来不再嘎吱嘎吱地响,也保温,空调机开着,还放了一台加湿器,避免人上火。
吴久生在大声地背书,他先把参考书上的知识点看一遍,再对着窗户背诵出来,遇到记不清楚地就跳过,在纸上做个记号,先记框架,再慢慢记住细节。他一遍遍地念,胡达拢着袖子在楼下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觉得吴久生记得特别快,那些大段大段的文字材料,他都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青年就已经换了一段念,显然之前的已经背熟记下了。
挺好,胡达打了个哈欠,把前门完全拉开,冷风一下就灌了进来,把小太阳好容易照热的那块电脑桌后的小角落又吹得凉飕飕的。
“没几天好冷了。”他安慰搓着手衣服没穿够的快递员说,“深圳的天气就这样,入冬一下子温度掉下去,又一下子给你热回三十几度,就这些快递,可能有的人都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得全换穿短袖了。”
快递员点点头。
“谁说不是呢。可别赶上七天无理由退货,那我可就没得觉好睡了。”
“快过年了,年轻人辛苦辛苦,没什么不好。”
胡达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眼瞅着十一月就要走完,谁都知道,今年的除夕到得早,一月份就过年,到了年底,谁心里都痒痒的,明里暗里多出好多的盼头,像攒着劲,要把一年的好事情都堆到这个冬天全干了,除旧迎新,明年才会更好。
正说着话,生活街的巷子头前又窜进来好几个工人,赶上休息时间,他们都是接到短信通知第一时间到店里来取被褥搬回宿舍去的。几个月前吴久生突然把厂里的工作辞了这件事在小小的坪乡很出名,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都知道芯片车间里有个才刚升职没多久的年轻人,和房东合伙做了点小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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