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第366章


“你找错了报复对象。”屹湘说。
“错了么?”邬家本眯下眼。
“错了。你也找错了着力点。我是你以为的最佳着力点,但事实上不是。”屹湘将面前最后一摞资料往前推。“如果我没猜错,你是看到我丢的那枚玉佩之后,知道我的身份的。从那时开始,你锁定我,在确认我就是汪瓷生的女儿之后,全盘计划的着力点便放在了我身上。你相信,毁掉我坚信的东西就会毁掉我;而我受到重创,做妈妈的不可能不心疼,只要她被卷进来,不将公司和我做出切割,也就很难全身而退。最低限度,LW会赔上名誉。从此这个黑锅,就是抹不去的阴影,伴随我、伴随LW……Benson你对人性的理解,不可谓不深刻。”
“若你小小年纪由高峰跌下,从此尝尽人生百味,你也不会理解不深。”邬家本没有去动屹湘推过来的资料。
他小心翼翼的接近她。
跟着她在大都会博物馆转一整天。看着她喂鸽子,看着她发呆,看着她穿着他设计的衣服四处乱晃……说到那件衣服,她竟然敢改动他的设计!并且,该死的她竟然改动的那么好!
他正经动过心思把她挖到自己手下,反正LW缺了她也少不了什么。
而她才华横溢。
可是,她竟然,会是他最憎恨的那个女人的女儿么?
他至今记得她看到那玉佩时脸上莹洁的光芒,美丽至极——那美也让她的脸和深深刻在他脑海中的另一张脸开始重合……不是的,并不是非常的相似,但是那神气,就算是她们今生从未在一起度过一天,神情气度,竟仍然那么契合。
契合的让他气馁,让他难受,也让他恨不得她们咫尺天涯、生死永隔。
那天晚上、后来又有很多晚上,他怎样的辗转难眠?只因为,她确实是汪瓷生的女儿……
“我一步一步走回来的,Vanessa,现在跟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上法庭,讲证据。”他清清楚楚的说。
“Benson,先撤退的是你。”屹湘也清清楚楚的说。
回来就是应战的。
可以不回来,可以采取拖延战术,可以庭外和解,这些都没有选,那是因为,她必须上庭。
“你可以说从策略上来说,上庭跟你们硬碰硬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对我来说,这是非黑即白。选了面对,我赢得了,自然也输得起。”
“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永远不缺少勇气。”邬家本说着,往后倒了倒,歪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仿佛瞬间放松了似的,不再紧绷绷的。
那是即将掀开底牌前的一刻。有人会紧张,有人反而放松。那是因为已经知道底牌是什么
屹湘和他一样,心知肚明。
“的确有点儿遗憾,我本来可以做的更完美。”他说。 
第三十章蒲苇磐石的誓言 (六)
“正是因为你把整个计划做的太满了,Benson。其实不需要补充这些新证据。”屹湘直视着邬家本的眼睛。邬家本点头了。她抽了一张图纸出来,端详了好一会儿,说:“怎么会弄错了的,我百思不得其解。是你提供的设计图出了错,还是你根本就忘了这幅是我的不是你的?”
她手里拿了张单独的图纸,上面画的式样简洁而独特的婚纱。正式她当日在警察局,为了感谢女警官的善意,替她绘制的礼服。
只能算即兴的创作。但灵感来的就那么是时候。回头想想总觉得会有小小的得意。打心眼儿里觉得有人穿上自己设计的礼服去嫁人,是多么幸福的美事啊……她亲手复制了设计图存档。细节修改之后正在加紧制作的一件白纱,被钢铁大亨的女继承人订下来,即将亮相她九月中旬的婚礼。
没想到会在一堆所谓的证据中重新看到。
“当我发现,这件礼服也成为证据被列明在目录里,也就意味着,这一仗,我真的绝不会输。”屹湘将图纸放下,轻拿轻放,这是她的东西。被盗走了,当成武器攻击她的东西,但还是她的东西,总归还是要属于她的。“你的团队应该刚刚发现这个致命错误,才要撤回对我的指控……现在我倒是要考虑,要不要反咬你一口呢?”
邬家本静静的看着她。
郗屹湘,也是会露出这么毒辣的面容的女人。并且这样毒辣的面容,仍然是很好看的。
长久以来,尽管他不会对任何人承认,内心里他极渴望会有这样的时刻,能看到她这样的面容。
他的目光忽然变的柔和了些。
脑海中似乎有那么一张白纸,铅笔细细的滑过,图样渐渐清晰,还有一个秀气的签名……郗屹湘,对的,是这三个字。
“你明明可以不给我这段时间。”他说。
“对。就冲着你算计Vincent,就冲着你拿我的朋友对付我,我也应该即刻反戈一击。”
“你没有,是因为你眼下只求快速脱身?”邬家本问。
“是因为我确信,另外一桩诉求,不管从法律上是否判汪瓷生有错,事实上她都并没有。我把这些都摆在你面前,要怎么做,看你的。而我是不希望你滑的更深,这是真心话。”
“真自信。她没有错?”邬家本微笑一下,说:“没关系,商标权的提告,我不会放弃。那才是正道。属于我们邬家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屹湘点头,家本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她说:“当年的事,我的身份让我有选择听或者不听、相信或者不相信的权利,但没有选择站在这边或者那边的权利。我只能说,Benson,这一部分的诉求,如果我说你全无胜算太过分,那么是你仍然没有多少胜算。”
邬家本脸色变的阴冷。
屹湘看了看腕表,说:“我还是希望你能看看这些。”她再次将面前这叠薄薄的资料强调了一下。
“我不需要看。”邬家本说,“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和解了。”
“就算结果得不偿失?”屹湘扭着手。
“不战而降怎么可以。”邬家本微笑,“你是怕我伤害到Laura和汪瓷生?”
“恰恰相反。”屹湘停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我是不想她们这些年的心血白费。”
邬家本侧了脸。
他原本在专注的望着屹湘,听她这么说,目光不禁转到屹湘身前的那叠纸上。
心头猛跳。
“你说从少年时,跌入低谷。一步一步走上来,吃过苦,挨过穷,那没错。我听说过。那时候金阿姨想要帮你,都帮不上忙。可你真的一点点都没有怀疑过,后来的路你走的那么顺,只是因为你够努力?当你想要考进设计系的时候,发愁没有合适的导师给你写推荐信,马上就有了;没有足够的钱交那昂贵的学费,想考奖学金的时候,就考到最高奖;出来大公司应聘,什么经验没有,可是人家就用你……到你开始想创业,居然就有投资肯给你。在你以惊人的速度扩张版图的时候,资金还源源不断的供应你。也许你可以说,天道酬勤,后来的顺利都是应得的——你应得的也真多,还真巧。”屹湘慢慢的说。
邬家本被晒出太阳瘢的脸,终于变了颜色。
“这些连Josephina都不知道的内情,由Laura给我提点了之后,我还是觉得很有可能,是汪瓷生本人出于内疚,而对你匿名资助。于是我亲自向她求证,我要确信她并没有用卑鄙的手段获得不属于她的财富包括感情。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有脸来见你。”
邬家本没有立即出声。只是看着屹湘。
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能这么冷静,屹湘觉得自己真要佩服他。
“选了和解,也不是不战而降。Benson,我希望有一天,能跟你公平竞争。”屹湘说着,将面前所有的资料“唰”的一下全部掀翻在地。一片狼藉中,她将手边的包拿好,站起来说:“那我先告辞。”
“你等等。”邬家本声音有些沙哑,他也站了起来。
屹湘站住,看着他。
“你说的这些……我需要证实。但是无论如何,对于过去的所有,我有理由相信汪瓷生对我母亲的过世,难辞其咎,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这些年来我的所作所为。”他说。
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更别说刻骨的恨意。
这跟屹湘曾经的设想有些差距。
她静静的等着邬家本说下去。直觉这并不是邬家本真正想要说的。
“对你指控的撤诉,即便没有那个愚蠢的错误,也会做出。”邬家本说。
屹湘看着他。
“屹湘小姐。”邬家本这样叫她。
这是从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开始,他便会固执的对她使用的一种称呼。
斯文,有趣,不失亲切。她认识的人里,大概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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