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男偷女》第6章


长眉下的眼不经意睨见摔到他面前的银匙,他顿住了。
……是了,这叫做“笑”。
光可鉴人的匙面上是一个男子变了形的脸部缩小版,但仍能看出眉弯弯,眼弯弯,略显突兀的淡色嘴唇因为刚才的死命忍笑显出一个奇怪的弧度——可是那仍是他记忆中自己最为开朗的表情。
傅允修的眼慢慢冷了下来。他望着眼前满桌的狼籍,突然又笑了一下,冷冷地。
真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又吵又歇斯底里,他简直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情绪如此激烈。
不过,这女人也未免太容易看透了些。
傅允修没有瞎到看不出对方僵硬的笑脸后面那一点小小心思。
只是,被一个试图逃离自己身边的女人逗笑也太讽刺了吧?他心下隐隐不快。
纵使认为对方是个麻烦,可见到她为了逃离自己竟勉强示好时却更加不舒服,因为这表示他被那女人完全否定了。
傅允修没有再多想下去,起身将楼岚撒了满桌的饭菜连同自己那份全扫入垃圾桶中。接下来似乎无事可做,他就坐在最近几天被他当作床铺的长沙发上习惯性地发起呆来。
发呆其实是门很高深的技术,它的字面意思是“什么都不想,脑袋空空如也”,但能做到这一境界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的“发呆”更近于“胡思乱想”,思绪漫无边际,天马行空。不过,傅允修在这门技术上却是不折不扣的个中翘楚。
直到壁钟在寂静的屋子里敲了八下,他的意识里才有了空白以外的东西。
时间到了……
他望向镶进墙面的酒柜,有些烦躁地揉揉眉心。真不想搭理那个让他情绪不稳的女人。啧,麻烦!
他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个高脚杯,随便倒了点红酒,将五指悬于杯口之上。
古怪的手势,若那几只修长齐整的手上再多些干橘皮似的皱纹,搭上几条又黑又长的指甲,为了加强效果最好将灯光调暗,顺便来段女巫咒语般的梦呓音乐——那么这杯红酒就足以让所有读过妖怪童话的人牙齿打颤寒毛倒立了。
傅允修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酒杯。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利刃扎了一下,他的无名指与小指的指缝间兀地漫出一道细细的血线,汇到指尖凝成一滴红色的液珠。
啪哒!一声轻响,血珠很快就溶入同色的酒液中,无迹可循。
他漫不经心地甩甩手,端起酒杯来到二楼他原先的卧室。敲敲紧闭的房门,里面一如往常没有回应,他不以为意,径直打开门进去。楼岚正背对着门口屈膝坐在床上,直挺挺的背脊散发着强烈的信息:我很不爽!
另一面墙壁脚下人散落着一些瓷器碎片,花纹好生眼熟……
傅允修的眼角突然一阵抽动——那不是他用来充当花瓶的明代五彩花鸟文花壶吗?
闭了闭眼,好不容易将翻腾的杀意压抑下去,他一言不发地将酒杯递到女人面前。
楼岚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瞪那杯红酒,目光凶狠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把它挥飞。但傅允修知道她不敢,因为第一天她想这样做时被他火大地揪着头发硬灌了下去。
自己的脾气……有时真的很糟糕呀……
第4章(2)
傅允修再度闭了闭眼,楼岚却以为他又要发火,肩膀下意识一缩,飞快地抓过酒杯闭上眼睛灌了下去。
“喏。”她抹抹嘴角将酒杯直直递回,几滴酒液洒在了胸前的衣襟上。傅允修下意识地看向白衬衫上那几滴刺眼的红色,她穿的是他的衬衫……不,他计较的不是这个,只是这女人为何偏偏挑到了他最薄的一件衬衫呢?实在不太雅观,因为……她看起来很平。
女人的身体吗……
他不由在脑中搜寻自己在这方面乏善可陈的记忆,结果是空白一片。没办法,年代太久远了嘛。
不对,似乎最近才被某个女人压倒过……
他再多看了一眼“压倒他的女人”罩在宽大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身体线条。这种身材……难怪他会一时忘了这回事。
“你在看什么呀?”视野突然被蓦地逼近的酒杯占据,女人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示她其实更想将酒杯砸到他头上。纵使行的是常人眼中的色狼行径,傅允修仍是没什么罪恶感地睨了对方一眼,她的表情——
他一顿,突然记起那天她被他翻身制住后脸上也是这种又羞又恼的表情。
随着那样的表情一同记起的,竟还有当时身下柔软的触感,鲜明得令他诧异。
“——你脸红个屁呀!”楼岚又是一声大吼,简直就要哭出来。妈的,死变态!大色狼!衣冠禽兽!他以为害她穿着男人衣服乱晃的罪魁祸首是谁?
她捞起被单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只眼睛怒瞪对方。
傅允修皱眉望着别处,但脸颊上两抹薄红却是再清楚不过。他低头从衣兜里掏出某样东西,“还你。”他说,仍是皱着眉,仍是不看她,仿佛也在恼怒自己的失常。
楼岚住所的钥匙同一直被主人忘了取下的小十字在他指间摇晃,“我陪你回去取些必需品。”
楼岚诧异地看他一眼,一把抓过自己的钥匙。
“不劳大驾!我自己去就行!”她补充一句,“反正你也不怕我逃跑。”
傅允修冷笑一声,“你若想活命的话,天黑后最好跟着我。”
楼岚不吭声。
两人沉默地出了门,沿着斜坡走下去,虽是并行走的,中间却拉开好一段距离。走到将近十天无人问津的空屋下时,楼岚神色紧张地转过身来,“我自己一个人上去,你若不放心可以守在楼梯口。”
傅允修一言不发地停步。
楼岚顺着建在屋外的平梯走上去,慌慌张张地掏出钥匙开门,手指轻微地颤抖着,试了几次才对上锁孔。
快点快点,快把那东西处理掉!她直奔仍架在窗前的望远镜。
“……什么呀,你慌慌张张想藏起的就是这东西吗?”鬼魅般的嗓音突地在门口响起,楼岚手一哆嗦,镜筒“咣当”摔在地上。
妈……妈的,这人怎么像鬼一样没半点声息?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却没有勇气回头。
傅允修绕到她面前,脚尖轻轻一踢地上的镜筒,然后抬眼,微歪着头看她。楼岚不由又打了一个哆嗦,那种恐怖的感觉又来了,明明这人平时瞧起来与常人无异,可有时候……有时候给人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害怕归害怕,骨子里的倔强仍让她鼓足勇气与他对视,恶狠狠的眼光大有“就算发现了你又能把我怎样”的意味。不知过了多久,傅允修突然无声一哂,移开了身子。
“你还不赶快收拾?”
屋内无言的恐怖气息霎时一扫而空,楼岚不由松了口气,她真的很怕这个男人。离开的时候,她听见傅允修抬头若有所思地喃了一句:“快要满月了呢……”似乎非常烦恼的样子。
是啊,希望赶快出现狼人把你咬死。
楼岚深有同感。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直过着相敬如冰的平和日子。只要没有人惹他,傅允修其实是个很容易相处的家伙,他绝少涉足二楼,白天不会干涉楼岚外出,下班时也总记得买两人的晚餐。
自从楼岚有了可以穿出门的衣服,他就不再为她准备午饭,可是当她偶尔懒得出门觅食时,隔天总会在装满小动物标本的冰箱里发现便当。这让楼岚心惊胆颤,仿佛他就算不在近前也能掌握她的一举一动似的。
两人唯一的共处的场合便是每晚的晚餐时间,面对面沉默地咀嚼同一味的微波食品——听起来比同一口味的泡面要高级多了,但天天都吃的话也没什么不同。
还有,每天一杯渗了“药”的红酒。没有人解释那到底是什么药,似乎都默认了只要楼岚不喝的话,第二天立马死翘翘——天知道!
满月那天刚好轮到傅允修值夜班,他随手抓了只麦克笔将当班表上自己的名字划掉,随便填了个有点印象的医生名字,当时化验室里有五六名护士在场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举动,可没有人敢吱一声。
当晚相安无事,凌晨一点后楼上没了动静,搬来后楼岚都是这时候睡的。两点,躺在沙发上的傅允修耳边捕捉到细微的奇怪捉搔声。
开始了。
他睁开眼睛,一手抚上额头叹了口气(唉,真麻烦~~)。
翻身悄无声息地攀上二楼,黑漆漆的走廊上一片静寂,傅允修准确无疑地找到卧室的门。门是反锁的,不过下一刻却“嗒”的一声开了,仿佛里头有人给他开门。他悄无声息地闪进去,刚来得及合上门,眼前就是一道黑影扑来。
“哧啦——”刺耳的抓刮声响起,不用看他也知道他也知道木制门上又多了五道指痕。女人的利瓜离他的脸颊不足寸余,不过已没了威胁性,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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