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终年》第60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忽然就有什么事情发生。幸好万事平静,等到送走了父亲,她仍旧不敢相信,真会有这样的家庭晚餐,温馨的像是做梦……
“其实我小学的时候,爸爸还是挺好的,特别老实的一个人,不爱说话,就爱工作,”她趴在床上,看着他的眼睛说,“后来……可能是和我妈妈离婚了,就变了。仍旧不爱说话,却迷上了股票,想尽所有办法借钱炒股票,总是说‘如果我有五百万,会让那些瞧不起的人都刮目相看。’” 
顾平生坐在地毯上,左手搭在床的边沿,轻描淡写地笑著:“只是因为这些,不值得你失去一个父亲。”
童言目光闪烁地看着他。
沉迷此道如同赌博,外债累累,甚至不放过家中任何可取之财。不管子女教养,不尽赡养义务……她本想一一数出来,可是想到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某知名肾内科副主任,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个名字。 
漫长的三十年,不曾见过几次,何谈养育? 
壁灯的灯光,很柔和,她伸出手摸他的脸,从鼻梁到嘴唇,最后还非常认真地用食指戳了戳那个浅浅的酒涡:“我一看到你,就特想照顾你……明明你比我大了十岁啊,真奇怪。”触手的皮肤很滑,好的令人嫉妒。 
顾平生轻扬起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说梦话,”童言笑嘻嘻拉过羽绒被,盖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过年了,真好……我可以去你家拜年吗?” 
她看着壁灯映在他眼睛里,满心期盼,直到听到他说好,才用羽绒被蒙住头,悄无声息地笑起来,兴奋地像是当年考上了大学。
过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他外公家了。
临近春节,忽然就连着下了三天两夜的雪,整个北京几乎交通瘫痪,出租车更是难寻。因为合作的都是跨国项目,顾平生的工作并没有因为春节临近减少,反倒为了空出和她渡假的时间,每天都是加班到深夜。
沈遥开始还给她抱怨北京下雪冷,后来发现每次电话,她都是心不在焉,渐渐也发现自己不识时务,感叹她真是小媳妇心态,天天坐在家里盼郎归……
童言懒得贫嘴,打发了她,随便从他的枕头边拿了本书看。
翻开来,密密麻麻的很多注解,大部分都是潦草英文,她看不太懂,但也猜到是他用来讲课的参考资料。
“言言。” 
奶奶开门进来。
她放下书:“您怎么还没睡?”
奶奶走到床边坐下来:“奶奶想和你商量个事情,”说完前半句,莫名就犹豫着,童言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奶奶接下来开口的话,就是为了钱,“当初卖房子看病的钱,奶奶想拿来一次性把你爸的债还上。”
“不行,”她猛地坐起来,被尾椎的刺痛又侧过身子:“这钱要留着。”
果然还是不能抱有任何的希望。
她一步步深想,脑补着父亲游说奶奶的各种话语,沉默地攥紧羽绒被的边沿。
可看到奶奶的神情,耳边始终有顾平生的话,不能生气,不能影响奶奶的心情。她不断劝服自己,压抑着声音,说:“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留些钱养老,万一……我哪天出意外了呢?您能指望谁?”
奶奶语气平静,可态度却很坚决。 
“你爸爸这次是真心的,你也知道那家人也不容易,都是为了赚些利息才借给你爸,可是没想到这么一借,七八年也没有还上……”奶奶絮絮叨叨说着往事,将那些陈年旧事拿出来,重新复述着。
字字陈旧,重复那些被刻意忘记的事实。
到最后,奶奶甚至开始说,自己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不是懂事的她,而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如果自己这个妈死了,儿子以后背着债怎么活下去……
说到最后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光是看着,已经哭出来,伸手替奶奶擦眼泪:“我真的不是不养他,等他老了动不了了,没有力气再搞股票,我一定养他……” 
她没见过奶奶如此当面哭过,哪怕是化疗多么痛苦,疼的浑身都被汗浸湿了也没有哭过的老人家,竟然就如此坐在她面前哽咽,泣不成声。她到最后哭得直发抖,不知道说什么就是哭。
门忽然就这么被推开。
顾平生低着头,从身前摘下领带,再抬头才看到卧室里的情境。
他把领带和西装外套扔到床上,走过来拍了拍童言的肩,转而蹲在奶奶身前先温声安抚起来,不追问缘由,只说什么事都不是大事,童言和自己一定会解决。
或许是他做过医生,所说的话总有让人信任,安抚人心的力度。
过了会儿,奶奶不再执着劝服她什么,只是默默抹去眼角的泪,顾平生从洗手间拿来被温水冲洗过的毛巾,递给老人家:“这么晚了,您先去休息,我来和言言谈。”
“你们也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奶奶念叨着起身,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咯哒的落锁声,莫名清晰。
他挨着童言坐下,她低着头,拿羽绒被的边沿擦着眼泪,擦得眼睛红红肿肿了,却还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泪。顾平生终于叹口气,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反倒是笑了:“我心脏不是很好,你要是再哭下去,估计马上就会心脏病发了。”
第五十五章 那段时光里(1)
有时候人真的不能劝,顾平生本来是句调侃的话,可她听着更是难过。
他听不到她哭,可是看她肩膀抽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倒真有些束手无策了:“言言?”他把她拉过来抱住,“到底是什么事情?”
她挤在他两臂之间哭了好一会儿,终于红着眼睛,慢慢地把事情讲给他听。
大意不过是这些年奶奶断断续续的,为父亲已经还了不少债,可是最大的债主数额太大,始终无能为力。幸好那家人,曾是父亲过去在工厂的老同事。
头两年还比较宽容,可是这账一欠就七八年,再好的朋友也都撕破了脸,那家人找过来很多次。起初还去父亲租的房子,后来干脆就一趟趟来找奶奶,那时候陆北碰到了凶神恶煞讨债的夫妇,没问原因,就和那个男人打过一架。
这些年,法院也调解过,原来的老邻居也议论过,给她留下了太多不堪回忆。
父债子还的道理她明白,本想等到毕业之后攒够钱还,没想到奶奶的这场病,倒是让事情更复杂了。奶奶并不知道她看病剩下了多少钱,这也是童言的私心,想要偷偷把钱放到顾平生这里,为奶奶的晚年留下些生活费。
况且,她还要考虑到老人家癌症复发的几率。
顾平生去洗手间又用温水冲洗了条毛巾,拧开,给她擦干净脸。她说话的整个过程,他都是安静地看着她,等到她说完所有的话,仰面躺在了床上,拍了拍自己的手臂。 
童言心领神会,躺下来,靠在他的臂弯里。
“这些事情都需要去解决,只是迟早的问题,”他闭上眼睛休息,语调温和,“既然是父债子还,老人家的钱就不用了,这个周末我会把三十万给你父亲。”
童言手撑着床,想坐起来。
却被他伸出手臂揽过身子,贴在了自己身前:“不用和我争,我所有的都是你的,”他的下巴压在她头顶上,会随着说话而摩擦着她的头发,“今天我和助理学会了一个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其实就是这样的一个状况。看起来似乎不错,可真正生活在一起就会知道真正的缺点,刚刚我推门进来,看到你哭的时候真的在心疼。” 
他停顿了几秒,重复说:“是真的心疼。”
一段话不光曲解了成语的意思,还说得这么让人难过。 
她明白,他说的不止是感情上的,还有身体上的感觉。手环过他的腰,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用手指在他的后背写了个sorry。
她安静地想了两天,正如顾平生所说,这件事已经存在,只是解决的早晚问题。身病可医,心病难医,如果奶奶因为这件事整日胡思乱想,反倒会影响身体。^
最后她还是接受顾平生的建议,替父亲把这笔钱还上。华
“如果直接把钱给我爸爸,我怕他又拿去股市……”童言视线有些逃避,这样难堪的话,她从没想过有天会说出来,“不如我亲自去还给他们,把借条拿回来。” 
“好,我周六上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等结束后回家接你,陪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吧?”
她绝不想让他也面对旁人的冷言冷语。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幸好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不论曾经有多少的纠纷,毕竟有人亲自带着三十万来,补上了几乎成为心病的债务。那个父亲曾经的同事,甚至还非常遗憾地对童言说,你爸爸以前是个挺好的人,就是一接触股票就变了。
童言沉默着笑笑,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银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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