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第104章


…他的心一下子狠狠抽搐起来,像是谁在那里硬生生地拧着,疼痛感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整个人陷入其中,他的身子紧紧缩在被袄里,闷声地哭着,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想寻一块无人可见的角落放肆他的悲伤,那样孤单的身影,好像想将自己与外界的一切封闭隔绝起来,他一遍一遍地想,从今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杏儿从未见过那样脆弱的他,虽是看在眼里,也不由得生出一种凄凉来,仿佛是六月天里下的雪霰子,一直冷到她的心底去,好似连血液都快要凝住了,只听见他吃力而倦怠的一句:“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太晚了……你下去吧,让我就这样静静地待一阵子……一阵子就好。”
那一株百合花孤零零地插在那里,叶面已经微略泛起来一点枯黄,像是赋予了某一段年岁,历经风雨打萍世间沧桑过后,才得以见此残萎的容颜,那一种惨白像一根针,刺得杏儿眼睛生疼,她见总司令这样说,亦不敢再说什么,忙蹲下身子去收拾那地面儿上的瓷碗渣子。耳畔忽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抬头往门口处望过去,见那叶副官正倚在门后,微微开了一道*,声音压得极低,只是向她打着手势,她明白那叶副官的意思,于是忙搁下那摊碎渣子便疾步走出去了。
原来那叶副官方才一闻见房中的动静便赶过来了,只是候在门外,将杏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如何也想不到夫人的死竟然另有隐情,心里一阵惊骇,只是想起那时关雪含冤入狱的情形,便想到总司令如今的心情可想而知该有多悔不当初,不由得怒斥道:“你是吃了豹子胆,竟敢隐瞒实情?你知不知道,关小姐她就是因为……”他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如今人都死了你才说出来,对总司令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他这下半辈子再也不会好过。即便是铜墙铁壁,也会有坍塌的一日,更何况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可知道,这双倍的打击比要了他的命还要残忍?你真是……真是害死他了。”
一切都如那叶副官所言,杏儿这回确实是害死傅作翊了,依照总司令的命令,所有人禁止入内,于是一直到半夜,那医院护士走过来换点滴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割腕自杀了,手因着捂在被袄里,所以叫并不易叫人发觉,他是铁了心要随她而去……那叶副官原是一直候在门外,负手踱着步子,从走廊这端踱到那一端去,每踏出一步,只觉得是踩在尖锥上一样儿,连立都立不稳,一颗心不知为何七上八下地在胸前跳着,总觉得生会出什么事来。此时忽听见房里传出来一声大叫:“快来人,出事了!”
那叶副官心下一急,忙不迭奔进去,竟见总司令脸色煞白地躺在那里,如同一具死尸,那只手静静地淌着血,却依旧紧紧捏住那半张相片儿,他身子一震,几步走上去,脚下突然“吱”一下声响,他望了一眼底下那摊碎渣子,立马明白过来,只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床榻上这个男人,他的胸口处竟无一丝起伏,一丝起伏也没有。那小护士伸手在傅作翊颈间探他的脉搏,愕然瞪大了一双眼睛,声音颤栗道:“没有脉搏了……已经没有脉搏了……”那叶副官脑袋嗡地一响,忽然大声地冲她一吼:“胡说八道什么!快去叫医生!”
不过一会子功夫,病房外头的廊道便噼噼啪啪传过来一阵纷沓又急促的脚步声,一行护士簇拥着两三名外国医生蓦然闯进来,将那叶副官拥出门外去:“先生,请到外面等候。”说罢,一声沉重的关门声猝然落下,偌大的医院内顷刻间便陷入了一片死寂。那些傅家军的旧僚部将甫一接到叶副官的电话,匆匆赶过来了,一排身着戎装的军人齐立门前,一眼望过去便像是钉子那样纹丝不动,身子挺得僵直,却是个个神色仓惶地颔首着,一颗心早已如同油煎。
壁上挂着一顶西洋大钟,砰砰地敲了四下,那声响又沉又重,便如同是大漠里吹响的号角,天地间唯有一声一声的冗长拖拽出来,沉甸甸的,直将人的心往低处压去。夜阑人静,犹能听见外头风大如裂帛,嘶嘶地刮着,仿佛在心上撕出一个大口子来,那叶副官几乎能闻见自己忐忑的心跳,突突地在肋骨间撞着,他抬头望了一眼那西洋大钟,原来已经凌晨四点钟了,脸上不由得冠上来一重阴霾,眼前蓦地一亮,昏黄的的灯光从那门缝里头射出来,他心中一紧,两步迎上去。
那为首的医生神色凝重地开口:“总司令的伤口割得极深,发现得又迟,导致脑部长时间缺氧,血液未能及时输送到心脏……”那叶副官的心骇然往上一提,又听见他说:“我为总司令注*强心剂,心率已经渐渐恢复正常,又观察了半个小时,如今看来性命应该是无碍了,不过他的求生意识非常薄弱,还是得留心着点。”听到总司令性命无碍,那叶副官悬得老高的一颗心终于微微放下,当场捏了一把汗,直至医生护士都走开去忒远了,还是心有余悸地扶着墙壁,那莫统制见状,忙走上去搀住他,他喘着气摆了摆手示意自个儿能撑稳,又微微定了定神,方才举步维艰地迈了进去。
一直到黎明六点,那傅作翊才完全苏醒过来,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朦朦胧胧的望不清远处的山峰,天地间像是罩在了云雾里,一片白茫茫。那叶副官一夜未曾合眼,这会子见他醒过来了,忙走上前去看他的伤势,见他嘴角一瑟一动,便俯下身子来,却想不到听见的竟是这样一番话:“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倘若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见不到她?不对,我还没死,我竟没死……”那叶副官万万想不到往日里冷静凌厉的总司令竟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心中一时来气,猝然走回去将那份正搁在椅子上的报纸抄起来,摊在他面前:“你好好看看,日本兵的大炮都打到眼前来了,身为一军首领,北平统帅,你竟窝囊得在这里要死不活?军中那样多的忠臣部将,多年来伴你出生入死,火里来水里去,誓死追随你,北平城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誓死拥戴你,你已经对不住死了的人,难不成还要对不住活着的人?你看看自己那副鬼样子,叫他们从今往后还如何对你马首是瞻,听命于你?”
他眼角擒着泪,冷不防地滑落下来陷入枕中,口中喃喃道:“你骂得好,骂得对,我对不住的人太多了,我傅作翊也有今日,竟为了女人去死……连我都看不起自己。”他的呼吸沉而重,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刀尖上承受着凌迟之痛,胸口剧烈起伏着,头皮一阵一阵发麻,宛若仅余下最后一丝气息尚存,却迟迟不敢去看那份《北平日报》,连看一眼都不敢。
那叶副官往日里是如何不敢以下犯上的,可此时此刻,见他这般子一蹶不振的模样儿,又想到北边战况已是刻不容缓,心中只气到了极点,一把翻开那份日报来,郎朗其声地念着,一字一句便如同钢针硬生生地往他心里扎去,不过相隔十天半月的日子,日军竟已占据了赤峰,正步步逼向朝阳,妄图侵入到中国内陆地区,倘若锦州与承德相继沦陷,那北平便是岌岌可危了。叶副官念完最后一个字,见那傅作翊的手指愈收愈紧,似乎已经微微有所动,于是追加道:“我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大敌当前,不过一死。晓阳虽是一个粗人,可也知道为杀敌报国流最后一滴血!总司令向来志若鸿鹄,理应重操大局,还我河山。”
话音犹未落,门外不知何时响起来一阵喧嚣,那声响愈来愈大,仿若是天边一记闷雷近在耳畔,猝然轰下,接着便听到“咔嚓——”一下拉拴声,那叶副官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却好像蓦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回头朝外大吼一声:“干什么!”他这么一吼,外头立马跑进来一名小佣兵:“报告总司令!外头来了一大帮子的乱民,个个嚷着要见您,人太多了咱们拦也拦不住,您看迫不得已之时,是不是要开枪……”
那傅作翊转念一想,便知晓外头拦截的许是北平的老百姓,只是听见说要开枪,心中一紧,扯着嗓子,冲口便是一句训斥:“混账!谁若是敢开枪,我第一个毙了他!”他原本半撑半伏地架起身子来,此时因着动作过于猛烈,竟猝然咳嗽起来,又不慎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吃痛之下仅能重新跌回去,只是听见外头喧嚣之声犹能震鼓,咚咚地敲着他每一根神经,好像给了他当头一棒,这一刻,他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清醒——甄茜为了让自己不负骂名甘赴黄泉,关雪为了北平百姓委身下嫁卢儇,最终葬身火海,死无全尸。他这一辈子最无法割舍的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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