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未艾》第6章


那边卫艾已经拆了信,看了两眼,又问:“哦,谁找的你?” 
“隔壁班的王蕊,你记得她吗……咦,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卫艾就把眼睛里的笑藏起来,把信也扔在一边:“她说是她朋友托他找你把这个给我?” 
“你干嘛把话说得这么绕。嗯,是她。” 
“哦,那我记得她。” 
方幸也觉得确实很少有人能够不注意到她,想了一想,笑着反问:“怎么样,是谁,你的意思呢?” 
卫艾看他一眼,似乎也笑了一下:“那也请你转个话给她朋友吧。” 
“喂……我又不是传话筒……” 
不顾方幸那轻描淡写的抗议,卫艾说:“我喜欢比我年纪大的。” 
这直截了当的话差点让方幸从椅子上摔下来:“你……你你你……” 
他要说“你居然喜欢姐姐?”,但总觉得不好意思,说不出口,“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完整的句子,脸反而先红了。卫艾看他这个样子,一不开口解释,二来也没出声嘲笑,直到方幸又镇定了下来,才耸一耸肩膀:“以后别干这种事情了。” 
方幸犹兀自沉溺在震惊中,下意识地微弱地反抗了一下:“我才不管你呢。” 
自从卫艾告诉方幸自己喜欢年纪大的女生,方幸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留心起卫艾的身边。卫艾身边的朋友本来就是高二高三生居多,校队的男孩子身边又从来不缺女孩子,好多次看到他们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离开校园,身边总是不同的人。方幸直觉这样不好,但他又不能和卫艾说什么,怕被笑话孩子气,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什么都不说。 
高一下学期快期末考试的时候,武红忽然病倒了。她这病来得突然,后来查出来是子宫肌瘤,情况不太好,就干脆做了切除手术;又因为家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没人能腾出时间成天的在家照顾,手术后也还是住在了医院。 
方志恒工作忙,不能天天都到,每天只有两个小的去医院探望,那段时候卫艾在打比赛,往往都是方幸到医院都一个小时了,他才满身是汗地赶到病床前面,陪武红说一会儿话,又在天黑之前和方幸一起被武红以“天黑了,快回家”为由赶回家去。 
方幸完全不能理解卫艾为什么能在亲妈开刀住院之后还一门心思扑在球场上,为了这个,他还失心疯一样找茬和卫艾大吵了一架。起先反复告诫自己要忍住真正的理由,后来吵得昏了头了,话也藏不住了,对他吼:“你是人不是人啊!有良心没良心,你妈病成这样了你还去打球?” 
卫艾沉默了一下,冲他点点头:“哦,原来你找茬是为了这个。” 
“……”方幸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登时噎住了,不再说话,狠狠地瞪着他。 
“我不是每天都去看她了吗?还要怎么样?每天什么都不做守在她床边?这样她怕是才要哭了,怨我没去好好上学。” 
他不说话倒好,一说方幸又觉得火气直冲脑门,冷笑着出言讽刺:“你上个狗屁学,只有打篮球和追女生是好好的吧。” 
“那你告诉我妈去啊,看她是不是哭着抱住你道谢。” 
当年的事情滑过心头,方幸觉得心口像被螫了一下,咬牙说:“武阿姨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孩子。” 
卫艾始终都是冷静地反击,直到这一句话说出来,才停顿了一下,蓦然流露出凶狠的神色,过了好几刻,看见方幸涨红的脸,又撇了撇嘴:“那也是她生的。” 
“那就拿出做儿子的样子来!她生了你又不是欠你的!” 
这毫无征兆的爆发似乎把两个人都惊了一惊,卫艾还是看着方幸,说:“我就是这么做儿子的,可惜这一辈子已经投过胎了,你要是想,下辈子再投过……” 
话没说完,方幸已经扑了上来,出手就是一拳。卫艾敏捷地一闪,再顺手牢牢抓住了方幸的胳膊:“别发傻,你跟我动手?” 
方幸已经分辨不出卫艾的口气里是不是有嘲笑的意思,提起腿就是一脚;踢空之后正要再补,手臂一痛,简直像是要脱臼了。 
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接着眼前一花,人跌进了几步外的椅子里,卫艾低头看他,嘴边挂着一个真切的冷笑:“拧你一下就痛了?还敢和人动手?” 
“你王八蛋!”整个右边胳膊还在抽筋一样热辣辣地疼,脚踝似乎也扭到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卫艾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对怒目以对的方幸说:“方幸,不要这么蠢也不要这么贪心,老想要没有的东西。没有就是没有,再怎么闹怎么哭都不会回来。哦,你要是觉得今天挨了这一下不甘心,可以告诉我妈,她肯定帮你找回来。” 
说完他甩门走开,留下方幸一个人。而方幸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所有的痛楚都麻木了,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整张脸都哭湿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方幸发现卫艾没在班上,他没想到卫艾居然逃学,但是当老师问到的时候,又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地说“他有点发烧,让我代替他给老师请假”。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一方面忍不住地想卫艾去了哪里,另一方面又为主动替他遮掩的自己感到羞耻,什么也没听进去,甚至迟疑是不是要去看武红。 
当然他最后还是去了,或许是因为贪恋武红的笑容和她那温柔的关切。只是当他赶到病房外面的时候,才发现破天荒的,卫艾居然早到了。 
房门没有关,母子两个在里面的对话也就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第一次,武红的声音里有了哭腔:“仔啊……妈妈现在别的都没有了,就是你一个了。我现在没用了,枯死了,但是你是我的根我的命,所以你一定要争气,啊?” 
他听不见卫艾的回复,后来武红也没了声音。那天方幸没有进去就直接回家了,一路上想的是,当年自己的妈妈最后一刻会不会想的也是“这是我的根我的命,从我这里延续下去的新的枝叶”,可惜他永远不会从母亲那里亲口得到答案了。 
他觉得自己可以和卫艾和解了。 
八 
卫艾忽然退出校队的消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学校的一个大新闻。 
他这么做的原因在很多人嘴里化作各种不同的解释,但是正如风暴的中心往往是最平静的那样,卫艾他们班上反而没有一个人敢去找当事人问个究竟。 
没有人去问卫艾,并不等于没人来找方幸。事实上课下悄悄来找方幸打听的人多得很,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问“卫艾干嘛退出校队啊?” 
回答统统是“我不知道”,要是对方怀疑地表示“骗鬼咧”,方幸就盯着人家的眼睛重复“我真的不知道,不然你去问问卫艾吧”,然后发现他可以把谎言说得越来越流利而真诚。 
他也许可以装作不知道卫艾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哪怕在卫艾面前,但是每天晚上当他看见卫艾坐在书桌前面念书的时候,却总是会觉得喉咙口噎住了什么东西。 
方幸再也没有在学校里看过卫艾打球。 
武红出院之后身体大不如前,也不像以前那样能早起给一家人做早饭,往往是两个孩子出门的时候,做家长的反而都在睡。卫艾因为是骑车上学,每天走得早,一般等方幸离开家的时候他人已经先走了。这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渐渐的,方幸发现哪里不对了—— 
卫艾退出校队之后,很是刻苦读书了一番,高一的期末考试成绩很不错,武红拿着成绩单,分明是流露出了欣慰和宽心兼而有之的笑容。上了高二之后,之前的一个月势头也还维持着,但是随着冬天越来越近,他又毫无理由地萎靡起来。上课睡觉,下课也无精打采,回到家里坐在书桌前面依然动不动就打瞌睡。 
武红只当他是在学校里太用功了,总归心疼,还劝他早睡;方幸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暗地里试探过卫艾的口风,对方却明显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样的卫艾令方幸无可奈何。方幸知道自己一直不在卫艾的“圈子”里,他们虽然一同长大,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又在同一个学校念书,但是彼此之间的交集,除却无可避免的那一部分,当真是少得可怜:他们甚至没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方幸完全不晓得卫艾在和什么人打交道,课下又在做些什么,而每当他自己试图打听相关的话题,卫艾就沉默和警惕得像一只牢固的茧。 
但方幸还是发现了卫艾成天里无精打采的秘密。 
那天睡前多喝了一杯水,半夜难得地醒了。他其实还是半醒不醒,摸黑坐起来准备去厕所。人刚离开床,客厅里依稀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和其他动静。 
方幸听出脚步声是卫艾的,睡意慢慢就淡去了,心里正想着等他回房间自己再去,谁知道房门合上的声音之后,接下来的竟然是钥匙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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