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未艾》第19章


“觉得家里脏,要扫一下。”
“什么时候不能扫,非要今天扫?”
“你不把这里当家了,我还是当的。”
卫艾盯了方幸一会儿,一把把他手里的抹布抢过来,又把外带的饭菜往方幸怀里一塞,别的没多说,就坐在地上替方幸继续去擦地板。
两个人都不说话,方幸看着卫艾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哪里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劲,还是把吃的扔一旁,去另外找了一块布,跟着卫艾一起打扫起来。
大概是手边有事,专注起来之后对方的存在不再让彼此显得那么生硬和尴尬。卫艾最先打破沉默的时候方幸受惊似的手一抖,好在很快又若无其事地镇定了下来,不搭腔也不插话,听卫艾从他生父的信说起,说这八九年间怎么找到高中认识的朋友,艰难起家,从一无所有到有了自己的仓库,再把所有积蓄孤注一掷砸进股市。
方幸想他大概是之前把这些事情已经和武红说了一遍,所以才说得这么面无表情又平平淡淡。也是从卫艾这里,他知道当年方志恒也不知道的卫艾父母的故事的另一半:事发之后武红执意要离婚,儿子跟她姓,从此恩断情绝。方建设不肯唯一的儿子改姓,拖住死不松口,直到武红拿母子俩的性命相胁说不离婚就去跳江,方建设终于同意离婚断绝来往,而武红也后退一步,答应儿子不再改姓。
说完这个故事卫艾停下了手里的事,笑了:“是不是自私也有遗传?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当年离开家,现在想想,说不定只是潜意识里想拿死人做借口罢了。”
方幸说了整个下午唯一的一句话:“又说假话。”
他们从下午擦到晚上,擦遍每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夕阳的余光彻底消隐,直到黑暗把两个人完全笼罩。
倒在沙发之后方幸才发现胳膊连抬都抬不起来了。他没力气开灯,坐在沙发另一头的另一个人看起来也完全没这个意思。汗水慢慢止住之后他觉得有点冷,刚刚动了一下,卫艾就出声了:“方幸,你也说了假话吧。”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他疲惫地说。
男人的声音蓦然有了一线颤动:“真死心了?”
方幸略略一怔,刚开了口:“你……”
话没说完就被飞快地打断了:“算了,别说了,还是骗我吧。”
头顶吹来一阵轻到几乎不可觉察的风,一瞬又止歇,过去也就过去了。
廿三
在卫艾回来后不久,武红的手术方案也随之定下,没再劳动筋骨去外地的大城市,就在本地,而主刀的医师是肿瘤科的第一把刀,手术当天正好是方志恒从香港回来的日子。他直接从机场出来就直奔手术室,看到两个人各自坐在走廊一侧的椅子上一声不吭地等手术结果,立刻摔了手上的包,走到卫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终于还是知道要回来了。” 
卫艾早就先一步离座而起,有点笨拙地垂下肩膀低下头,轻轻叫了一声“方叔叔”。 
他早就比方志恒高出不少,方志恒拍完肩膀又去拍背,点点头:“高了,黑了,也结实了。这几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你这个孩子啊,就是死心眼,非要争一口气,父母和儿女之间哪里能有隔夜仇呢,还能争出个输赢不成?你妈再怎么不近人情,非要现在这个样子了,你才肯低头回来?” 
一番话说得卫艾的脸色变了几变,但到底是没有出声解释或是反驳,听方志恒说完了,才有意地去岔开话题:“方叔叔你没怎么变。” 
方志恒笑一笑,指着鬓边的白发对卫艾和方幸两个人一起说:“没有变?老喽,你看这才刚染的头发,又全部白回来了。你们大了,我们老了,就是这样。” 
“爸,你才下飞机,又开始开会了。坐一下,我给你倒杯水去。” 
方志恒叫住方幸:“别急。我这还有点茶叶,你帮我把杯子洗了再泡杯新的,我和卫艾说说话。” 
“哦。” 
“方叔叔,我去吧。” 
“不忙,你坐下,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方幸泡完茶回来,见方志恒和卫艾说得正在兴头上。这么说道也不确切,主要还是卫艾在说,方志恒听,偶尔问几句,他跟在边上听了一会儿,说来说去也就是这几年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只是方志恒领导当久了,有些旁枝末节不高兴听,问的几个都是要紧的问题,卫艾似乎也都意料到了,倒是回答得顺畅又平静。一番对答完毕,方志恒点了点头:“虽然吃了苦,但是也值得。你妈妈一心想要你念书,我倒是觉得英雄不问出身,现在这样,蛮好。” 
方幸看着几步外的卫艾又垂下眼,仿佛很是温顺沉默的模样。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心想不叫的狗咬人最狠,不知道什么忽然发作一下,定然咬得你皮开肉绽。 
他正想得出神,方志恒忽然又问:“还有个事。” 
“嗯?”卫艾倒是愣了一下。看来是觉得该问的都问过了,没想到还有后手。 
看到他这个屏气凝神样子,方志恒反而笑了,缓缓说:“这次回来,几个人回来的?” 
“就我一个。” 
“是回来得急还是怕你妈说……” 
眼看着方志恒疑问越来越多,卫艾轻声把话截住:“我就一个人。” 
方志恒这下真的皱起眉头了,看了看方幸,叹气说:“都多大了,这个事情早该定下来了。刚刚还想说你出息了,二十过半还没成家,这点上真是和方幸一样,一点都没出息。有合适的人就早点定吧,我们都老了,别的都没指望了,就指望你们成家立业……不要只想着立业,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这成家总是在前头的嘛。” 
方幸察觉到卫艾朝他飞快地投来一瞥,他没理,很自然地把头转开了。 
武红的切除手术很成功,只等着调养一段时间,继续化疗配合。卫艾那边不知道是和他的合伙人打了什么招呼,手术完之后也还是没走,老实地伺候他妈,每天定时去医院端茶送水,好像一眨眼就变成了天大一个孝子;方幸本来辞了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除了去探望和跟着照顾武红以外,也就成天待在家里,给自己休假。 
自从卫艾回来之后,时间仿佛瞬间停滞了一刻,再不奔流前行。 
但方幸辞职的事情并没有瞒住多久,当然也瞒不住多久。方志恒很快觉得自己儿子在家待得时间较之往常实在是太久了,而且看起来压根没有要动身的样子。一天周末趁着卫艾去医院了,方志恒把人叫到书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了多长的假,为什么现在还没回北京。 
方幸就老老实实说了辞职的事。没想到方志恒听完就发了脾气,猛地一拍桌子:“糊涂!” 
倒是没料到老爷子反应这么大,方幸还是很镇定,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有两个礼拜的假,当时你不在,卫艾也不知道在哪里,武阿姨不肯治病,寻死觅活的,我不能什么都不管就这么回去吧。” 
“那也不能就这么辞职了啊。” 
“辞了再找。这几天接到以前师兄的电话,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辞职的事情,问我愿意不愿意过去。事情总是能找到的,无非是合适不合适而已。” 
“要是真的去了,是在哪里?”方志恒这才稍微和缓了一点脸色,慢慢问。 
“南方吧。当然回北京也不是不可以,我正好趁这段时间想一想,看到底去哪里好。” 
木已成舟,事到如今方志恒再多说也没有用。何况自己这个儿子从小脑袋瓜子就好,几乎没惹过麻烦,也很能替自己拿主意。他看了几眼面色平淡之极的方幸,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还是叹了口气:“我老了,管不了你了。方幸啊,你知道你和卫艾两个人最大的差别在哪里?大关头上他从来都能硬下心肠,抛开他妈说走就走了,不闯出个名堂宁可十年都不回家门一步。你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想得到,其实都是妇人之仁,偏偏这是最要不得的。” 
方幸心头一动,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爸,那你是要卫艾这样的儿子,还是我这样的?总不能劈成两半再拼起来吧。” 
“……”方志恒竟然被问住了,半天无力地一挥手:“小兔崽子,别拿话绕我。有空想想将来的事情,现在卫艾也回来了,武红手术也动好了,你总不能在家里待一辈子。” 
打开书房的门,方幸一愣,赶快走出来又把门给顺手关上,不让方志恒看到卫艾已经从医院回来,而且不知道站在门边多久了。 
一想到这件事情可能给卫艾知道,方幸就觉得头痛。转念一想,无非是“久经沧海难为水,死猪不怕开水烫”,若无其事地说:“几点了,就从医院回来了?” 
“她今天精神不好,想早点睡,我就回来了。” 
“哦。” 
方志恒回来之后僵在彼此之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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