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第163章


钟楼的百年古钟开始为我敲响,我挽着Bernard的手臂走下马,踏着脚下镶金边的深红地毯,从教堂外的八百米长阶,走向主厅的神坛。
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胖胖的金发小男孩正双手捧着一只带流苏的天鹅绒方垫,上面放着两枚婚戒,一摇一摆地走在我们前面。这是Bernard和Alexandra的长子 … 我的小侄儿Armand。虽然还不满四岁,但面对这样大的场面,他已是不怵。这孩子身上已有些帝王的风范。
我自己设计了婚服,放弃了皇室传统的宽大裙撑和突显华贵的冗长头纱,采用了简洁的无肩带的上身设计,而裙幅则让它顺着我的腿自然地飘垂到地上,全身没有任何花边和嵌钻,只是素净的一袭月白,轻软雅逸。但礼服薄如蝉翼的面料是用极罕见的产自湘水边的野生天蚕丝织成,是丝绸中的极品。它瑰丽流浮的光采如同脉脉浮动的暗香,随着我的走动从我身上漫开。只此一点已足以让所有其它设计显得失色而多余。
然而这件礼服的点睛之笔在于我的身后。最外层的宽松裙幅在我身后自腰部以下如燕尾一样地打开,形成两片长长的拖尾。而拖尾的内侧一面是用淡墨手绘的朵朵荷花。我行走时,三三两两的清雅花朵随着我腿步的动作在我身后的拖尾间浮隐浮现。但只要稍有微风掠过,轻若无物的长长拖尾便会应风而起,形成两片轻舞飘曳的蝶翼,而它们上面手绘的千朵墨荷此时就全展开来,在我身后形成一袭漫天的荷舞。
而今天恰好是一个和风不断的好天气。
此时的我款款行走在长长的古老石阶上,如同落入尘世又随时会随风飞去的精灵。
石阶的两侧满满站着来自各国的王公贵戚,首脑政要。我挽着Bernard的手臂从他们惊艳的目光和啧啧低叹中走过。
Bernard悄声对我说:“Gisèle,你今天的行走会被人当成一个经典,而你的婚礼,会成为一个传奇。”
我侧目对他微微一笑。是的,我就要嫁给一个中国人,我已经是一个中国人。我要让这属于中国的绝伦美丽,在这群骄傲的西方人面前成为永恒的传奇。
我的脚步跨入教堂的主厅,清亮的童声随着管风琴的伴奏徐徐响起。烛光花影里,长长红毯另一端的神坛上,站着那个我爱了一生的男人 – 靖平。
我缓缓朝他走去,走过朝露暮阳里他伴我的成长,走过我痛失父母时他的殷殷抚慰,走过皇宫暗室里我与他的倾吐衷肠,走过我在他与疏影间的苦苦挣扎,走过我在冰溪中失去孩子的痛哭,走过我在雪地里步步带血的爬行。
而这一切,都始于九年前,我与他在荷塘边对望的第一眼。而此时的我正带了那一日漫天的风荷,向他走去。
他看着我,含了满眼的感念与激越,赞叹和欢喜。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件礼服,但我为什么要在裙上绘荷花,他懂。
他给我一个深切温柔的微笑,向我伸出手。
蓦地,一切都消失了。我朦胧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黑暗里,而熟睡的靖平就躺在我身边。刚才的梦境只是一年前我们婚礼时的场面。
从萨莫利亚回来以后,我回音乐学院接着上学,靖平则继续他永远忙不完的工作。到如今,三年的光阴已经匆匆流去。
当年折断过的小指关节,因为复位不准,因此有些僵硬,导致我弹出的琴音已不如旧时流畅动听。我不愿就此认命,日夜勤练,终于大有好转,但要到完全恢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我谱写的音乐却被更多的人弹奏传唱。他们说我的音乐,能深入人的心灵。这样的回馈已经足矣。
我的名字仍时时出现在媒体中,但越来越多的却是和音乐联系在一起,而并非是公主的头衔。现在,我正在为一部描写非洲苦难历史的电影创作音乐。为此,我投入了全部的心灵和感情,期待将我感受到的来自那片土地的美丽,善良,与苦难,通过音乐告诉世人。
我用父母留给我的遗产雇用了一家有名的勘探机构,请他们在南萨莫利亚的沙漠中探油。经过两年的勘探,在沙漠的中部发现了丰富的石油。我将石油的开采权交给了库图西人,自己分文不取。又将余下的全部遗产分别在南北萨莫利亚建立了几所学校和医院。这是我为自己的祖辈所犯下罪孽的补偿,相信我那安息在天堂的父亲会高兴我这样做。
因为发明了艾滋病抗体和疫苗,靖平和Ryon获得了当年最具权威的医学奖提名。然而他却拒绝了参选,因为头衔与获奖,他已不再需要。
由他公司制造的艾滋病抗体和疫苗在全世界范围内独家大量地使用。靖平又亲自成立了专门的医疗组织,对非洲的病患者,进行低价甚至免费的治疗。而Ryon就在非洲负责管理这些组织。他的太太,也就是鄢琪,已经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上次他们从非洲回北京探亲,带着一对双胞胎和收养的三个库图西孤儿,就住在我和靖平的家里。孩子们跑进跑出,欢叫笑闹,搞得Franç;ois大喊头晕。而玮姨却羡慕不已,拉了我悄悄说:“云深你看,生上五六个,家里热热闹闹,多好。”
靖平曾请人费尽艰难终于下至神墙深涧的谷底,但Nigel的遗体却始终没有找到。于是我们将Nigel那件带血的外套封入一支真空的玻璃盒,连同他的牌位一起,放入家中的祠堂,与靖平的各代先祖直亲比邻。我们时时来看望他,今后也会带孩子们来,告诉他们,没有这个人也就没有他们的生命。
除了慈善捐款活动,我和靖平很少出席派对。我们都很忙,空暇时便四处旅行,寄情山水,直到五个月前我怀孕。
靖平减少了手里的工作,尽量多花时间在家中陪我养胎。因为先前失去的孩子,我们对这次的怀孕格外小心。他关注我每日的饮食起居,陪我散步做瑜伽,我头晕看不了书,他便一一读给我听。有他在,充满孕吐与眩晕的孕早期变得好过许多。他还和我一起布置孩子的房间,帮我制定产后的恢复计划。当我挺着肚子和他一起在母婴用品商店挑选物品时,我心中的温暖幸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
昨天医生刚为胎儿作了性别鉴定的B超 – 是一个发育健康的男孩儿。玮姨高兴得掉眼泪,而靖平只是长久地吻我,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而现在,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正沉沉地睡在我身边。那枚历经离合生死的玉观音正静静垂在他胸前。
我的身体动了动,他的手便立刻伸过来在我身上模糊地轻轻拍抚,而他的双眼仍闭合着。自从怀孕以来,我夜里常会睡得不踏实,很多次被梦惊醒或者不安地翻身。每到这时靖平总会抚摸安慰我,后来竟成了习惯,只要我一动,他就算仍在睡梦中也会伸手来摸摸我。
在静谧的黑夜里,我枕在他臂上,注视着这张我深爱的面孔。
我想在他唇上偷偷一吻,但又怕吵醒了他。算了,还是乖乖睡吧。
窗外有隐隐夏虫的鸣声,这是我幼时便听过的。它们在这园子里是不是已经子子孙孙住了很多年?
我迷糊地合上眼睛。那夏夜月下的虫鸣在我耳中,一声,一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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