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阿基米德》第183章


她再度恍惚,想起他戒毒的那段时间有多惨,那时身上还有别的病痛,简直是个惨不忍睹的废人,每天都活在炼狱。起初医生考虑到他身上别处的重伤和剧痛,提议用吗啡,等病好了再戒别的。
言溯不肯,没日没夜地被捆绑着,那么高大的男人,蜷成一团,颤抖,呕吐,甚至晕厥。
谁会想到,他沉默而倔强地熬过去了。现在,他好好地活在所有人面前。
有毒瘾的人大部分会复发,因为意志力不够。伊娃把玻璃管塞回包里,蓦地一笑,她差点忘了他是言溯。
“没事我先走了。”伊娃转身离开,没几步又回头,“你下次去哪儿?不会又只待两三天就走吧?”
没人回应。
伊娃忍了忍,快步返回:“喂,S。A。YAN!你……”她看到他的脸,愣了一下。
言溯睁开眼睛,眼眸依旧清澈,不带任何感情:“有事吗?”
伊娃的火气一下子扑灭,问:“你又忘戴助听器了?”
“不是忘记。”而是故意不戴。
“为什么?”
“我没必要听那么多话。”他休息够了,起身去书架拿书看。
伊娃望着他的背影,有些难过:“S。A。,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去找那个不存在的人了。”
“即使全世界说没有这个人,我也知道她存在。我只是,”他揉了揉额头,似乎疲惫了,透出些许力不从心,“只是很想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
“如果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呢?”
“对于我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我当然要给她一个男人对女人最高的待遇。”
“什么待遇?”
言溯没回头,语调很淡然:“她活着,我用一生寻找她;她死了,我用一生铭记她。”
伊娃震撼了,眼眶有些湿,抬头望天,赶紧眨去雾气:“一生那么长,你总会遇到……”
言溯猜出她要说什么,不客气地打断:“我的爱情,和时间没有关系。”
“你连毒都可以戒掉,一个人……”
言溯淡淡道:“我的爱情不是习惯出来的,戒不掉,也不想戒。”他垂下眼眸,微笑,却有说不出的伤,“我不记得她,可我记得我很爱她。好像,比爱全世界还爱她。”
“我记得那种珍视她的心情,那种为了她而心痛的心情,还记得我想为了她放弃一切。”他轻扬唇角,心里却疼得撕心裂肺,很轻很缓,像在述说他珍藏的梦,
“我不记得她,可我记得她很特别很美好,记得她是世上唯一能让我心疼的女孩,她就那么安静着,我也会心疼。我此生的爱人,已经遇到,不想再遇。”
伊娃哑口无言,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世界某个角落的甄爱,知道她刻下的一句玩笑话,让言溯终其一生,都在漂泊,都在寻找,让他给她一个男人能给女人的最高待遇,她会不会感动又心痛得落泪?
悲哀的是,甄爱不会知道。
言溯也不在乎,他不记得甄爱的容貌,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
伊娃陡然发觉,言溯像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憔悴的手紧紧握着他模糊不清却不肯割舍的人,到死拖进坟墓都不松手。
明明关于甄爱的一切都记不清了,却执拗,纯粹,固执,骄傲,沉默,倔强地坚守着他心里模糊的女孩和清晰的爱情。
伊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
言溯不搭理,过了几秒回头看伊娃的背影,脑子里忽的又浮现出那个画面。
那个画面他想过无数遍,所以渐渐熟悉。
似乎是在初春,有一条树木抽出新芽的林荫街道,名叫Ai的女孩穿着小靴子走在前面,腿干细细的,小手背在白色外套身后。她轻轻摇晃着头,声音闲适快乐像风中的铃:“啦啦啦,我没听;啦啦啦,我没有听。”
那时的天空很高,很蓝,她很舒展,心情很好,却不回头。
同样的场景还有,更加茂密的林荫道,她侧头望着路边的花儿,小声地不好意思地问:“那你了解我吗?”
“不了解……但,想了解。”他低头去看她,好像要看到了,却只瞥见她羞得通红的侧脸。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开心地快步小跑到前边去了。
依旧是背着手,大踏步地走,骄傲又自信的样子。
言溯回想了很多次,可她始终没有回头。
而他,一直记不起她长什么样。
他蓦地慌张而急躁,好像他珍贵的记忆盒子被谁偷走了,他却抢不回来。
又好像他盒子里原本有无数张美好的照片,可龙卷风来袭,他的记忆漫天飞舞,他惶恐又急切地去抓,满身是汗,心中大骇,却无法挽回照片被风吹散的结局。
都被风吹走了,剩下的被雨水打湿,全模糊了影像。
可即使是残存的记忆“照片”,他也小心翼翼把它们收到“Ai”的盒子里,珍惜地抱在怀里。
言溯立在书架前,闭了闭眼,渐渐平静下来,转身去厨房给自己拿水喝。
端着水杯一回头,他的目光无意掠过自己空空落落的肩膀,思绪晃了一下,蓦地想起是不是夏天的晚上?他背过一个醉酒的女孩?
那天,路上光影暧昧,夜风沉醉,他看见她手腕上深深的伤痕。
言溯握着水杯,微微蹙眉,她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她靠在他肩膀上,歪着头喃喃自语,她的鼻息又热又痒。
他很小心地回头看,两年来,记忆中她的脸第一次变得如此之近。他心跳如鼓,看见她额头的肌肤很白,散着玉一般的光泽,还带着醉酒的绯红。
目光想再往下,角度挡住了,还是看不清。
他的心失控地乱跳,着急地转头想要看清,竟握着空杯子原地转圈,可身后什么也没有。
言溯的脸色渐渐平静而平淡,心仿佛从高空坠落。
他记得从城堡出去,她背着手在他前面走,但她不转身,背影很模糊;
他记得她穿着雪地靴陪他散步,可雪地白得刺眼,她白皙的脸融进幻化的光里,看不清;
他记得背过喝醉酒的她,记忆里他看到了她的手,转头看她歪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还是没看到正脸;
他还记得在不知哪里的浴缸里,她浑身冰冷地僵硬在他怀里,他死死搂着她泡在热水中。她醒来了,他狠狠去贴她冰冷的脸颊,依旧没有看到她;
……
言溯深深凝眉,竭力去想,可所有的画面撞在一起,破碎开了。
他握着空空的杯子,寂静地立在大理石桌子旁,沉默而又安静。
半晌,放下杯子走了。
#
出发的前一晚,言溯习惯性失眠,在图书室里挑书看,抽书时带出一本阿基米德传摔在地上,书页里掉出白色的信封。
或许时间太久,封缄的红色印泥褪色了,没开启过。
言溯对这封信没印象,可信封上写着“Ai”,而印泥上戳着“S。A。YAN”,他愣了一下,那个叫Ai的女孩,她的存在终于要有证据了。
他立刻拆了信,是他的字迹,月色映在他的眼里一片荒寒。
“Ai,原打算等性幻想案件结束了,再怀着认真而诚恳的心意向你道歉,并告诉你关于我隐瞒事件的原委,可事情突发变化,我知道欧文把你藏在哪里,我马上会去见你,但彼此说话的时间已然不及,只能用信件向你忏悔。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惊慌,我虽然是去危险的地方,但我一定会回来你身边。
写这封信并不代表我没有信心回来,而是信中的内容太重要,你必须知道真相,不论我生死,都无法阻拦。
Ai,Chace留给你的ipod其实有8个,除了看似完美的7彩色,还有银色。我认为被CIA拿走了,种种迹象(你有兴趣以后再和你讨论)让我怀疑Chace留下了关于你母亲的信息。很有可能你的母亲并不是你想象中完全邪恶是非不分的科学家,她很可能比你想象的爱你,比你想象的有良知。
Ai,以后不要因为母亲而哭泣而自卑,你的母亲是爱你的。
以上几点我在和安妮的对峙中得到了肯定。这也是我要向你忏悔的地方。对不起,我从silverland回来后就找安妮谈了,可我没有及时告诉你。
说起来,和安妮的谈话中,有一点让我意外。
安妮很有理地说如果甄爱不为CIA服务了,没有解药会让恐怖组织更猖狂,世界会很危险。
我当时不知怎么想的,回了一句‘screw the whole world去他的全世界’!
安妮惊讶了,我自己更震惊。我以为我为你颠覆了自己一贯的价值观,我深感迷茫。可很快,我发现,并没有。因为纯粹的正义不容许欺骗和虚假,不容许强制与胁迫。我认为我的行为很正确。
有人牺牲自己为了大众,这值得称颂;可为了大众牺牲别人,即使是亿万个‘大众’面对一个‘别人’,那也是强取的伪正义。
所以,我坚决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当然,我很羞愧说了不文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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