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夜未眠》第52章


很少在这人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许合子追问:“你说什么?”
而他似乎难以启齿。
“乐铖白?”
“上回……”他换了一个句式开头,才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很快又没做声了,只剩眼角无法掩饰的懊恼。
感受到这位少爷身上的焦虑,许合子于是耐心等着他把话说完。
乐铖白只觉自己终于想好了要怎么开口,肩上却被人一把拍住:“真巧,乐副队,在这也能遇见你!”
棒球队的几个队员笑嘻嘻地围了上来,看样子是刚出来聚会了一场。
其中一人认出来许合子:“咦,怎么你也在这啊?”
许合子说:“化赛班刚下课,我正要回家。”
那人看了一眼表:“哟,那得赶快回去了。我今天早上才听了天气预报,傍晚会有一场大雪。到时市里要封路,回不去的就只能在市政府里待一晚。”
许合子的神情明显一呆,看样子是才知道这消息。
那人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压低音凑到她耳边:“听说大雪天的犯罪率特别高,知道为什么吗?”顿了顿,“因为这鬼天气,冻得警察都不愿出警。”
许合子明知对方是在逗自己,却也相信那话里是三分玩笑七分真。看了一眼暗淡浅灰的天色,来不及等着乐铖白说出那番措辞良久的话,只能匆忙道别:“看样子是要下雪了。乐铖白,那……开学见。”
乐铖白一把扯住她手臂的动作落了个空,只能气急败坏地在原地大叫:“喂!许合子!”
似乎每次总是这样。一个气急败坏,一个落荒而逃。
拍着他肩的一个棒球队员玩味地笑了:“喂,乐副队,你们不会……在恋爱吧?”
乐铖白气得都乐了:“和一只傻呆傻呆的兔子?”
第十三章 记忆是张泛黄的旧相片
这一年春天,小巷里似乎格外安静。
因为要拆迁的缘故,大多老住户都已搬到了新楼,从巷中走过,每一扇窗户都紧闭着。老套房中只剩下几个因为没买上火车票而被迫留在这过年的外地打工者。
唯一算得上本地人的许家母女早已习惯这样寂寞的春节。
然而这一年,作为母亲的许简珍,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忽然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提前买好的兔绒外套,漫不经心地摊到床上:“待会儿把它换上。”
正在兑着刷牙用的暖水的许合子瞟了一眼,有些意外。
“待会儿我们出去吃一餐饭。”
许合子放下热水壶:“今天?”
大年初一这座城市的大多小馆子都没开张,甚至连商场也人际寥寥。
“嗯,一家法国餐厅。”许简珍拿起镜子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一点点地描着眉。窗外有静静的雪子打落声,更衬得四下冷清。
许合子走到床边,拿起那件兔绒大衣,拎起在身上比了比,又摸了一把柔软暖和的大领子。许简珍不甚在意地叮嘱着她:“待会儿见了人家,要叫周叔叔。”
许合子“哦”了一声。转身慢吞吞地收拾着衣服时,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站在背后问着自己的母亲:“是上回……送你回来的那个叔叔?”
“还能是谁?”许简珍放下眉笔,“这件大衣也是他给你买的。”
许合子的指尖拂过那颤巍巍的兔绒,心下只觉得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只能又轻轻地“哦”了一声。
“收拾收拾就快出门吧。”许简珍不知想到什么,倒是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一会儿司机会来巷口接我们。”
等那司机真的来了,许简珍却又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踩着高跟鞋在雪天里走得飞快,簌簌的雪子打落在她新烫的大波浪卷发上,她一动,便纷纷扬扬地洒落。一脚踏进车中,许简珍回过头:“愣着干什么,快上来。”
许合子加快了脚步,却在靠近车门的一瞬,迟疑着停住。
车窗中倒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仍旧是平淡的眉,清秀的眼,熟悉的表情,却穿着从来没有过的漂亮的大衣,长发被一只丝绒发夹从耳边别起。那感觉……就好像生活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
坐到车中许合子仍在出神,许简珍却似乎对这样的派头十分满意,连带着对她的语气也温柔了不少:“到时候见了叔叔,要主动问好。他一向在我面前夸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上回住院的药费,我开口说了个数字,他可一分不少地都给了。”
许合子不明白许简珍为什么会在话的末尾添上这样一句,却很快地“哦”了一声。
许简珍看着似乎仍在发怔,没有对这事回过神的女儿,笑了。
许合子上回进法式餐厅的记忆,还停留在八岁那年。那是最后一个全心全意追求许简珍的男人,一口气在许简珍的柜台前买了三只钻戒,只是为了让她多拿一些提成。为了讨许简珍的欢心,他带她们去吃法国菜。高档餐厅的烛光倒影中,年轻的男女,乖巧的小姑娘,看上去就像是世上最平淡幸福的一家三口。
此后许简珍渐渐衰老,无人问津。
许合子没想到,会有一个男人肯在这时候接盘,一掷千金地满足许简珍所有的虚荣,在大年初一殷勤地派司机请母女两人吃饭。
餐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客人,看样子是被包了场。坐得这样高,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景,望去不过一片苍茫白雪。被雪覆盖的城市街道,偶尔有车行过,落在眼底,就像一只只甲壳虫,缓慢而艰难地爬行着。
周中信换了一身家常的衬衣长裤,大衣早已被一旁的侍者取走,搭在手边候着,看这样子已经等了她们许久。许简珍坐在了他的对面,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许合子的胳膊。许合子看了一眼眼神慈爱的周中信:“叔……叔叔。”
“你好,合子,我们上回已经见过一面了吧。”周中信笑了笑,“在巷子口,我送你妈妈回去那次。”
许合子不知要怎么搭话。
许简珍一眼瞥到了周中信身旁多摆出的一副餐具,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觉地僵住:“中信,还有人来?”
“哦,是铖白。”一向十分宠爱独子的周中信,提起那两个字,眼神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他刚去了一趟洗手间。”
“哦。”许简珍笑了。
许合子从这声笑中听出了些许的心慌。
事实证明从乐铖白见到她们两人的第一眼起,场面就开始走向失控。
“你怎么在这里?”毫不客气地,洗手归来的乐铖白站在了桌边,眼睛瞪的却是许简珍。
许简珍到底见过世面:“你好,小乐,我是许阿姨。上回在医院,我们见过的。”
“是见过。”乐铖白的声音很冷淡,“所以才问,你怎么坐在这里?”
“铖白——”周中信提高了声音。
乐铖白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一脸安逸的许简珍,视线渐渐从那名贵的大衣转到了她的一双细高跟上。
“这种天气穿高跟鞋,不怕冻坏脚么?”他冷声嘲讽,“啊,是了,为了傍上有钱人,倒是什么也不顾了……”
“铖白!”周中信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十分头疼。
作为一个一向体面的世家少爷,乐铖白并没有当众掀桌。但,那几乎冻成冰块的臭脸,无意中把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在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中,谁也没有先出声。乐铖白慢慢地转过头,似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安静坐着的许合子。
少年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
转过身,发难一般地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乐铖白毫无表情地开口:“这件事我会告诉外公。”
那天,乐铖白并没有真正坐下吃这顿所谓的见面饭。
周中信望着独子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也只能赶快叮嘱一旁的管家:“快跟着他,给他把外套送去,别冻感冒了。”
大约是顾忌着许家母女的颜面,周中信并没有马上走人,而是重新坐下。干咳了一声,抱歉的表情中透露出些许无奈:“唉,不怕你们笑话。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捧在掌心,含在嘴里还怕化了。他这皱一皱眉头,我心里就慌得很。”
许简珍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许合子一直低着头,一个人沉默地切着一块牛排。她已经忘了怎么用刀和叉,姿势有些别扭,又出着神,几次险些切到盘子,发出十分尴尬的微响。最后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许简珍:“妈。”顿了顿,“我去一趟洗手间。”
这种留出二人空间的做法显得十分明智,许合子还未走远,就听到了那头传来隐约的笑声。
洗手间中的感应水流冲得池壁哗哗作响,许合子低着头,没察觉有人靠近身后。抬起头,被镜中的那人吓了一跳。
“乐……乐铖白。”
“装什么结巴。”他皱着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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