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姹紫嫣红的白色
好不容易将婆婆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送走;秦枳就像是从冷水里泡出来的一样,连后脊背都透着寒意,头昏昏沉沉的,连晚饭都不想吃,早早泡了个澡,就裹着被子睡过去了。
窗外雨声沥沥;是春夜冰冷的独奏。秦枳打了个冷颤;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被子已经被她蹬到地上;她怔怔地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白色大床发呆,喉咙干干的;眼眶热热的;窗外一阵凉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样清冷的夜,独自一个人,总是会有许多莫须有的念头宛若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无从阻止,也无力阻止,秦枳慢慢地躺下,任无边的思念像疯长的野草一样紧紧缠住自己脆弱的心脏,呼吸也轻轻的,像小猫似的可怜兮兮。
顾淮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不在,这个春天是冰凉的,再怎么姹紫嫣红,在我眼中只是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白色……是,缺少你的空白。
顾淮南,我想你,好想你呀!
白色的枕头上早已濡湿一片,秦枳柔弱的肩膀轻轻颤动着,想起今天他母亲无端的刁难,还有那个……女人,更是觉得无限委屈。
毕竟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就算嫁作人妇,骨子里也是希望得到疼爱的,没有他温暖的怀抱,这春夜漫漫,该如何熬到尽头?
头痛欲裂,秦枳几乎是半睡半醒一直到天亮,醒来的时候,发现喉咙连咽口水都会疼,去找了几片感冒药就着温水喝下,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咖啡馆。
由于离C大很近,而且因为咖啡的品质优良,服务态度又好,这家花语咖啡馆很受C大学生的欢迎。
一大早还没有什么人,几个兼职的姑娘还没来,姗姗也说她今天不过来,秦枳给自己泡了一壶香浓的咖啡,意兴阑珊地喝了几口,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秦枳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就去摸自己的手机,刚刚到的代班的姑娘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点点头,开始在纸上写下客人的要求。
听到地址是C大,反正待会也没什么事,秦枳接过外带的咖啡,〃我去送吧。〃
即使已经在C大住了差不过十几年,因为脑子昏昏沉沉的,意识也不怎么清晰,秦枳饶了好远的路才找到指定的地点,送了咖啡,她开始往家里走。
叶馨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开门的声音,以为是秦教授回来了,问了一句,谁知回答的竟然是一个虚弱的女声,扔下手中正洗着的青菜,连腰间的围裙都顾不上解下,急急忙忙跑出来,就看到坐在沙发上微微喘着气、脸色像白纸一样清透、双颊却带着异常红晕的女儿。
〃哎!〃秦母叫了一声,拉过秦枳的手,〃这是怎么了?〃
多么熟悉的气息,多么温暖的声音,这里是她的家,这个是她的妈妈啊,是受了任何委屈都可以依靠的家人啊,秦枳的眼眶迅速湿润,小脸埋在秦母的怀中,手紧紧覆在自己胸口的地方,〃妈,我难受,好难受啊。〃
秦枳低低的、尖尖的哭声,勾起了秦母无数的回忆,那个小小的女儿,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发着高烧,嘴里说着难受的梦呓,也一如此刻般揪疼了她的心。
秦母的手往上一摸,〃呀〃一声,〃怎么这么烫啊?〃连忙去找钱包、医疗卡,急急忙忙把秦枳送到了医院。
秦枳还是一如之前般害怕打针,保护自己的意识太强,每次看着针头将要刺进去,就下意识地用手去拨开,弄得护士几乎束手无策,只得再找了另一个实习护士帮忙按着,这才勉强把针头刺了进去。
一番折磨下来,秦枳全身被汗水湿透,声嘶力竭地半趴在椅子上,呼吸弱弱的,几缕发丝无力地垂下,湿湿地贴在她嫣红的脸颊上。白皙的手背,早已是青紫一片,看得秦母一阵心疼。
从医院回来,秦枳吃了药就睡着了。秦母帮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看着她依然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地叹气,每隔十几分钟就要去摸摸她的额头,看烧是不是真的退了。
这时,刚刚回来的秦教授在外面大声喊了一句,〃我看到了鞋子,丫头是不是回来了?〃
秦母急急地小跑了出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刚睡下呢。我陪她去了医院,发烧了,38度2,可好一阵折腾。〃
〃怎么又生病了?〃秦教授皱了皱眉头,把外套脱下放到沙发上,〃你先去做饭,下午我还有个重要的会议,我进去看看她。〃
秦枳睡得不是很安稳,梦里支离破碎的,一会儿闪过婆婆冷冷的脸,一会儿闪过顾淮南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脚下一个踩空,〃啊!〃她突然尖叫着醒过来。
秦教授抓住她在空中胡乱挥着的手,拥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做恶梦了?〃
秦枳惊魂未定,唇上已咬得没有一丝血色,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柔色的人,只是怔怔地呢喃着,〃爸,爸,爸……〃
唉。秦教授默默叹了口气,怎么还这么黏人呢?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帮她擦去额头的细汗,又柔声地哄着,直到她重新睡下,这才打开门出去,匆匆吃了个午饭,连个合眼的时间都没有,又拿着外套出去了。
秦母重新把炖好的玉米大骨汤热了一下,看了看时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把秦枳叫醒了。
连日霏霏的春雨,将晴空洗得纯净无余,树木含绿,远林泻翠,云淡风轻。秦枳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汤,从味蕾一直温暖到心底,抬起头轻轻笑了出来,孩子气地点点头,〃好喝!〃
秦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慈爱的笑容在眼角淡淡的皱纹中散开,又往秦枳的碗里添了些汤,一时激动有点语塞,只是简单重复着这一句,〃好喝就多喝点。〃
喝完了汤,秦枳又吃了一碗饭,吃得饱饱的,气色看起来稍微好了点,秦母刚要把碗筷拿进厨房,转身衣角就被拉住,忙问,〃怎么了?〃
秦枳有点犹疑地开口,〃老妈,我想回来住几天,可以吗?〃
秦母愣了一下,心里先是一酸,笑了笑,〃说什么傻话呢?这里是你永远的家,想回来住多久都行。〃
秦枳咧开嘴开心地笑了,傻里傻气的笑容,秦母不禁想起了那年的夏天,那个小小的孩子不依不挠地跟在她身后,扯着她的衣角,稚气的声音,〃妈妈,妈妈,我可不可以不去外婆家住啊?〃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回答是什么,是〃不可以〃?
后来,她人已经不在身边,只是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依然透着对自己深深的依赖,〃妈妈,妈妈,表哥老是欺负我,舅妈生气的时候好可怕哦!〃
〃妈妈,妈妈,我想你和爸爸了,我可以回家住几天吗?〃她的回答,依然是〃不可以〃。
〃妈妈,妈妈,外婆说爸爸在医院,医院是什么地方呀?好玩吗?〃直到后来的,〃妈妈,我会乖乖的……〃
那一年夏天,秦教授在西安出差,夜间遭遇一帮匪徒,非但钱财两空,头部还遭受重击,昏迷了三天,医院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
水龙头里流出哗啦啦的水声,几滴泪水从秦母的眼角滑落,扑通扑通混进清水里,瞬间消失了踪迹。
宝贝,是不是已经十几年了,你还没有忘记妈妈对你说过的那两个〃不可以〃?妈妈对不起……妈妈不知道当年会给你留下那么深的伤痛,让你连一句〃我可以回家住几天吗〃,都问得这么小心翼翼。
这一场春雨,似乎绵绵无尽,像约好一般如期而至。
这一个春天,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在春雨里被泡得潮湿,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烟雾弥漫,顾淮南站在落地窗前默默抽着烟,深邃的眼底有着明显的倦色,吐出一个烟圈,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半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事,h市文化局局长张涛被暗杀,他和陆止在前往省厅的路上,刚出高速路口,一辆黑色的汽车迎面撞过来,他当时坐在副驾驶座上,受了伤,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后来就是封闭的行动,为了避免那些人丧心病狂的报复,他,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给,那个小女人。
顾淮南又重重吸了一口烟,肺部一阵猛然的不适,眉头深深地皱起来,自从知道小女人闻不得烟味,他已经许久不碰。果然,有些东西可以轻易戒掉,但刻进生命里的某些人,无论隔着多远的距离,总是有浓浓的思念将其牵挂。
很好,他们已经被逼到不得不出手的地步,隐藏在最深处的那个人,现在必定是蠢蠢欲动,这说明,或许距离那一天,不会太远。
顾淮南嘴角微微扬起,掐灭手中的烟,慢慢走过去,语气轻松地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我今晚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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