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第19章


我又惊又急,走出主卧重新再找一次。
这次连客厅的沙发底下、厕所的马桶内都找了,还是没发现米克。
“米克。”我心里很慌,“你在跟爸爸玩捉迷藏吗?”
瞥了一眼阳台,米克该不会从阳台上跳下去吧?
我打亮阳台的灯,扶着墙往下看,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我一定惊慌过头了,墙这么高,米克不可能跳过这道墙。
那么米克到底在哪里?
我又仔细看了看阳台,除了挂着晾乾的衣服,只有洗衣机。
洗衣机背面贴着后墙,右侧对着我,左侧离边墙还有30公分缝隙。
那缝隙塞满杂物,比方洗衣粉盒、脸盆、花盆、小水瓢、旧衣架等等。
我看见小水瓢掉在地面,便走上前弯腰捡起打算再把它塞进缝隙时,隐约看见下面有一小截白白的东西。那是米克的尾巴吗?
我急忙把缝隙中塞满的杂物清出,发现米克的头朝着墙,俯身趴着。
“米克……”我的声音在发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米克抱出来,低头看牠的脸,牠双目紧闭、舌头伸出。
我轻轻摇了摇牠,但牠完全没反应,身体也变得僵硬。
米克死了。
主卧传来良平的哭闹声和筱惠的安抚声,筱惠正哄着良平入睡吧。
我紧紧抱着米克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右手轻轻抚摸牠的身体。
突然悲从中来想放声大哭,但只能压低声音,咬着下唇哭了起来。
眼泪源源不绝窜出眼角,止也止不住,我只能用手擦乾眼泪。
我一面擦眼泪、一面抚摸米克,没多久米克的毛就湿透了。
但我还是拼命掉眼泪。
奇恍惚之间,我想起了小黄。
书妈妈说小黄失踪那天,她准备跨上脚踏车去菜市场买菜时,发现小黄只是坐直身体看着她,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打算。
网“小黄。”妈妈说,“要去买菜囉。”
妈妈催促了几次,牠还是动也不动,只是仰头看着她,眼神很怪异。
僵持五分钟后,妈妈只得跨上脚踏车,往前骑了十几公尺后回头,小黄依然坐在原地,双眼直视着她。
妈妈说当她买完菜回家时,就找不到小黄了。
我们全家人找了三天,邻居也问了,但都没有人发现小黄的踪影。
三天后爸爸跟朋友聊天时,朋友说他曾经听过一种说法。
“狗知道自己将死时,会用眼神跟主人告别。然后在家里找个最隐密的地方,一个人孤独的等待死亡。”爸爸的朋友说。
“为什么要找家里最隐密的地方?”爸爸问。
“一来只剩最后一丝力气无法走远,二来希望死后还能守护这个家。
但最重要的是,牠不想让主人看见自己的尸体,以免主人伤心。”
爸爸恍然大悟,立刻冲回家,拿出手电筒直接钻进地板下。
十分钟后,浑身脏兮兮的爸爸抱出了小黄的尸体。
没错,地板下的空间是老家最隐密的地方,我们家人从不钻进去。
小黄不希望妈妈看见牠的尸体以致伤心,所以躲进地板下孤单死去。
米克应该也是这样想吧,才会用尽最后力气钻进洗衣机和墙壁间,塞满杂物的缝隙,并让杂物完全覆盖住自己的身体。
米克找到这个屋子中最隐密的地方,而且尽可能不让自己被发现。
一想到米克的用心和昨晚米克的眼神,快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
对主人而言,狗只是生命中某段历程的一小部分,那部分可以被取代,甚至可以遗弃。
但对狗而言,主人却是生命的全部,无法取代,更无法遗弃。
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心里却只惦记着不能让主人伤心。
我听见隔板门打开的声音,赶紧擦乾眼泪,深呼吸几次。
“你怎么抱着米克呢?”筱惠似乎生气了,“你待会得洗手和洗澡,而且还得换下这一身衣服。”
“抱歉,是我的错,妳别生气。”我强忍住眼泪,“我会洗手和洗澡,全身衣服也会换新。”
“那你还不赶快把米克放下,还抱着干嘛。”
“反正都要洗手和洗澡了,再让我多抱一下吧。”
“你怎么了?”筱惠察觉出怪异,走到我面前。
“米克……”我突然哽咽,“米克死了。”
“你说什么?”
“米克死了。”我的泪水再度滑落。
筱惠整个人呆住了,过了一会才清醒,弯下身从我怀中抱起米克。
“妳得喂良平,别抱米克。”
她没理我,抱着米克坐在沙发另一端,低头仔细看着米克。
“米克。”她抚摸米克全身,“别睡了。”
“米克已经……”我喉头哽住,无法再说下去。
“米克。”筱惠没理我,一面抚摸米克一面柔声说:“妈妈好几个月没摸你了,你会生我的气吗?米克,对不起,妈妈故意对你冷澹,只是希望你不要靠近我,因为妈妈得保护良平。你知道的,良平会过敏呀,而你身上都是过敏原。但妈妈还是一样爱你,从没变过,你看妈妈还是一样煮你最爱吃的东西。米克,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太坏了,你要原谅妈妈,妈妈只是……”
筱惠突然把米克紧紧抱在怀里,终于哭了出来。
“良平才刚睡。”我说,“妳别哭了。”
“米克。”筱惠虽然压低哭声,但依然泪如泉涌,“米克。”
筱惠不再逞强,放肆地表达悲伤,把脸深深埋进米克的身体。
只见她的背部不断抽搐,也听见细细而朦胧的哭声。
从我28岁那年9月开始,到我39岁这年9月为止,整整陪伴我和筱惠11年的米克终于离我们而去。
米克的后事,我们拜託那位不怕死的宠物美容师帮忙。
米克的遗体被火化,骨灰装进一个小小的骨灰罈里,放在一个专门安置宠物骨灰的地方。
“米克。”宠物美容师说,“安息吧。”
我和筱惠向她道谢,她说她是米克的朋友,当然要帮牠送行。
“在你身边让你珍爱的动物,可能是你前世的亲人、朋友或是爱人,当牠陪你度过你这辈子最艰难的岁月后,便会离去。”她问:“你们相信这种说法吗?”
我陷入沉思,没有回答。
“我相信。”抱着良平的筱惠说。
“依这种说法,米克已经功德圆满。你们就别再伤心了。”
宠物美容师说完后,便跟我们道别。
我和筱惠站在米克的骨灰罈前,久久都不说话。
或许我们同时都回忆起这11年来,跟米克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良平。”筱惠牵起他的小手,“跟米克哥哥说再见。”
良平可能觉得好玩,便笑了起来,笑声还颇宏亮。
“这辈子我们不要再养狗了。”我转头问筱惠,“好吗?”
“嗯。”她点点头。
开车回家的路上,筱惠轻拍良平的背哄他入睡。
透过后视镜,我发现她正看着我,脸上浮现澹澹的笑容。
“怎么了?”我问。
“如果我下辈子无法当人,我希望变成一条狗,陪在你身旁。”
“妳下辈子只想陪我十年吗?”
“虽然只有十年。”筱惠说,“但却是我全部且毫无保留的一生。”
我想,我下辈子应该还是会再养狗吧。
◎求人之水
朝颜生花藤
百转千迴绕钓瓶
但求人之水
——加贺千代女·俳句
1。
一个很平常也很典型的假日下午,我窝在沙发看电视。
连续看了两部已重播n遍的港片后,我开始在频道间跳跃旅行。
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暂时停下脚步歇息的频道,我乾脆关了电视。
好无聊啊,日子再这么过下去,我大概会变成凋像。
待会晚餐要去哪里吃?还有要吃什么呢?
虽然每天晚上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完全是我的自由;
但每晚都自由的结果,最后便觉得这种自由很烦,甚至会不想吃饭。
还好不必担心跟谁一起吃的问题,因为我都是一个人吃晚饭。
不过如果开始烦恼每晚该跟谁吃饭,应该是件幸福的事吧。
去洗个澡吧。
在出门吃晚饭前找点事做,会让我觉得人生还在前进,没有停滞。
“爱我,好吗?我愿意让伤心再来一遍,只要你留一个位子给我。
哪怕是在你心中,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我边洗澡边唱歌,越唱越大声,走调了也不会有人笑我。
要擦乾身体时,隐约听见手机响了,我只穿上内裤便冲出浴室。
“你怎么不接电话?”
“嗯?”
“我已经打了第三次了。”
“抱歉。刚好在洗澡。”
“原来是这样。”
什么叫:原来是这样?
我不认识妳啊。
这实在很难解释,总之结论是我真的不认识她。
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是一个多月前,之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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