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蔽日》第59章

刘阿姨进来收拾碗筷，发现傅小影站在窗前发愣。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以为傅小影是想范黎绍了，便没有打扰。
傅小影静静站了许久，终于走到床边，用家里的电话拨通叶至谦的手机号。
响了很久，才有人答应。
极其疲倦的声音，‘喂’了一声。
傅小影又停住了，拿着电话，一声不吭。
还是那边的叶至谦有了警觉，试探着问：“小影么？”
她轻轻应了声。
他马上问：“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手机还关机了？”
她不答，只问他：“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隔了片刻，回答说：“没事了，医生说最快今天下午，最慢明天上午就会醒过来。”
她也停了片刻，又问：“孩子没了，是么？”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嗯’了一声，声音低低沉沉的，仿佛是天边黑色的云瞬间压在头顶一般。
她觉得难过，又问他：“你难过么？”
他沉默了更久，说：“孩子没了，我当然会觉得难过。可是我相信，不关你的事。”
她突地笑了笑，凄凄惨惨的感觉，她说：“她醒过来之后一定很伤心，你要好好安慰她。”
他心一沉，忙唤她：“小影。”
她还是笑，明显的不轻松，却还说：“你放心，这种时候，我一定不会胡乱吃醋。”
他不肯挂电话，又说：“我想见你。”
她说：“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这会儿着什么急。”
他只好说：“那我晚上给你打电话。”
她说了好，便急匆匆挂了电话，眼眶不停打转的泪水终于落在电话机上。
到了中午，傅远还是没有回家。
吃过午饭，傅小影到花房闲坐。
昨天下了雪，今天出太阳，照在厚厚的积雪上，景色很好看，只是太阳没有什么热度，穿不过玻璃，也给不了傅小影任何的温暖。
傅昊进来的时候，她听见了脚步声，不等他走近，就开口问他：“爸爸会怎么处置我？”
脚步声明显停了下来，他似乎是叹了气，又停了很久，才慢慢走近，最后站在她身后，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眯了眯眼，有些懒懒的说：“你知道的，他从来不会动手，也不会爆粗口，我甚至连他生气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所以我在想他是会把我送到十万八千里之外？还是干脆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又或者。”
傅昊打断，坚定地说：“小影，爸爸是爱你的。”
她一下子沉默了。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后背在微微颤抖。他知道她哭了，他缓缓伸手，搭在她的肩上。就像是很多次他所期盼的那样，就只是做一个哥哥，一个疼爱自己妹妹，ｗωｗ奇Qìsuu書còm网一个见不得她被人欺负，见不得她难过，见不得她掉眼泪的哥哥，而不是将她锁在条条框框之中的人。
他说：“他爱你，所以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无论他到底有多生气，他都会原谅你。”
她声音哽咽：“所以我必须承认我错了，所以我必须改正错误，所以我只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哪怕我再不喜欢，再不开心，我都要回到那条所谓的属于我的正轨上。就因为他爱我，所以我不可以让他对我一再失望。是么？”
他终于觉得难过，喃喃道：“也许当初真的是我做错了。我看低了你们的感情，看高了家族门面。可是爸爸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恨他。”
她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怎么会恨他？他是我最亲爱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恨他。”
舍不得（7）　
傅远是晚上九点回来的。
曾秘书提前通知了傅小影，所以她八点就到书房等着了。
看到傅远进书房，她反而没有昨天那样担心了，轻轻喊了一声‘爸’，然后过去帮他把脱下的外套接过来挂在衣架上。
傅远表情并无异样，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越是这样的平静，傅小影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静静坐着，陪着傅远看了一会儿电视。
等到放广告的空档，他有了动静，伸手端了小桌上放着的茶杯。
时间长了，茶有些凉了，他只碰了一碰，又放了回去。
傅小影想打电话叫刘阿姨泡新的来。
他才终于开口，说：“不用了。”
也不知是不是听觉出了什么岔子，这简单的三个字听起来那样的苍老。
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神色尽显疲倦。其实他也是过了六十岁的人了，每天的工作量比年轻人还要大，休息的时间太少，而关心的事情太多。
她一时发怔。
他慢慢说：“我晚上去过医院了。大人是救回来了，但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小文现在身体还很虚弱，神智不太清醒，医生说是受了很大的刺激造成的。”
亲自去医院看文景妍？她抬眼看他，几乎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他直直看着她，目光复杂，竟是难得的欲言又止。
她完全被笼罩在震惊与自责之中。她的爸爸，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去医院看望文景妍？他怎么可以为了她做的那些羞于人前提起的事情而放下他的身段？他怎么放得下身段？
叶家的人会说些什么？文家的人又会做些什么？她不敢想象，也许碍于相互之间的面子，他们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做，可心里呢？那种滋味怎么是她心目中最不可玷污的爸爸能忍受的？
她宁愿他打她，骂她，把她送出国，甚至不要她，她宁愿他没有感情般的一条一条数出她犯下的错误。可是他没有，他就只是做了一个爸爸在女儿遇到事情时应该会做的事情，那么的平凡，只是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
傅昊说，爸爸是爱她的。她也知道他是爱她的，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条件，包容她的小任性与胡闹，可他给不了她一个普通爸爸能给的关心和爱护。她曾经那么那么的渴望有一天自己的爸爸也能像别人的爸爸那样听听自家小女儿的心事，可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却觉得代价真的太大了。
她是真的错了。无论她有多爱叶至谦，多放不下叶至谦，多害怕失去叶至谦，她都不该踏出那一步。范黎绍放开她去找叶至谦的时候说过，给她一个假期，去寻找她想要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她真的去寻找了，也真的自由了，真的开心了，所以她的人生，再也不是苍白无力的了。她努力过，很努力很努力，只是最后的结果是一团糟，可这不能怪别人，大概就真的是命中注定的，老天爷让她遇见叶至谦，爱上叶至谦，离开叶至谦，再重遇叶至谦，最后，还是要分别。
傅远知道她难过，轻轻拥了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说：“你明天如果有时间，去趟医院，我和老文已经说过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你心地好，爸爸相信你没有推过她，但是你当时在，所以你去看望看望她，就算是了了这件事情。你从来都很聪明，一定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比个人的感情重要。”
茶杯里已经没有任何的热气冒出来，傅小影斜眼看着窗外，隔着落地的大玻璃窗户，外边有风，有明亮的路灯，照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形单影只得可怜。
她嘴唇渐渐发白，身体也渐渐没有了温度，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落在傅远手背上。
睡觉前，叶至谦给她打电话，一字一句，小心翼翼。
她睡在床上，落地灯的光线一丝一丝印在她脸上，她并不觉得疲倦，至少这个时候，心情是愉悦的。
他想问她家里的情况，她没有提起明天要去医院的事情，只先他一步，说起陆柏友去了广州，临走前还要了童希照的电话号码。
他知她是有意转到轻松的话题，就配合着说：“也许是真的看上了你好朋友，隔了这么远，还眼巴巴的追了过去。”
她却又担心了：“我前两天还给希照打了电话，就怕她真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住了。”
他笑：“没准他这次是来真的也说不定。”
她不信，把陆柏友交过的，凡是她认识或者见过的女朋友都列了一遍，说着，又把叶至谦当年的情史顺便理了理，最后大叹：“你们俩如果将来写自传的话，感情这一章估计得占一本书的大半。”
他反驳：“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那会儿还不懂事呢！算不得数。”
她不依，和他围着这问题绕了好一阵子。
最后他落了下风，便故意打断她，说：“给我讲一讲你大学的事情吧。”
她心里突地有些难过，在没有他的四年中，她的生活除了有几个好朋友之外，其它的，简单的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人能在上面留下任何的痕迹。
最后，她说：“生活挺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