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事》第26章


“……”我已是满脸泪水,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捍东!没事吧?!”我隐约听到刘征遥远的声音。 
…… 
我象坠如云雾中,轻飘飘的,毫无感觉。我恍惚地跟着刘征来到个什么医院,恍惚地又跟著刘征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进了一个房间,那里面满满地放着许多床,上面盖着白色的单子……他们在一个床前停下,打开那白色的被单…… 
我看到了,那是一个人的脸,上面全是血污,我笑了!!我知道那是蓝宇,他不是就在这儿吗!我俯下身,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我太熟悉了,那是他的臂膀,只是今天格外僵硬、冰冷。。。。。我用他最熟悉的目光看他,我看不到那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粱、迷人的双唇,那上面只有模糊一片的黑色血迹……那有什么?我知道是他,我不用看都知道。。。。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他!! 
“啊!啊……”我的喉咙里发出声音,象个将被掐死的人在挣扎。我感觉有人用力拉我,说“捍东,你冷静点”。滚!!你们这些活着的和死去的人都看着吧!!我再也不用掩饰、隐瞒,我要守在他的身边!!!你们可以当众高歌你们的爱情,搂着你们的爱人亲吻,难道我连为我死去的爱人伤心都不行吗?!!我看着他的胸口,那宽阔的胸膛,我曾无数次亲吻、抚摸…… 
好像又有人更用力地拉我,滚!!你们是想笑话我吗?笑吧!!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我的爱人,我要抱着他,他肯定需要我!我要用力抓紧他,要让他溶化在我的手中……他没有死!他可能一会儿就醒过来,他说过让我今晚去接他!!!对了!他早上让我吻他,他很少这样,他一定是暗示我什么。。。可我却吻得那么不认真。。。我怎么那么愚蠢!!我凑向他的脸,我要在那血肉模糊的一团上补上那个吻……。。。。 
我终于被巨大的力量拉起,离他越来越远。。。我不甘心!!可毫无办法、无能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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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北京的秋天再也不是我喜欢的季节,它是那样清冷、萧瑟,那冰凉的秋风将一切吹得荡然无存。 
当我再次走进『庆贺』的小屋,它是那样亲切,又是那么恐怖。桌子上留着他那天早晨仍下的水杯,里面还有没喝完的水。我不敢碰那只杯子。。。。。。我走进房间,屋子里都的他的东西,没有少一样,可为什么它们的主人却不回来?床上的被子是叠起来的,我当时对他说别叠了,没时间了,他说他就受不了我的邋遢……我顺手拿起床上他换下的衣服,那上面没有他的体温,可留着他的体味。我跌坐在床上,将头深埋在衣服里,我哭了,终于出声地真正地哭出来……屋子里回荡着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泣…… 
我无法住在『庆贺』,更不想回我妈家,一直住在办公室里。以后的一个星期,我神情恍惚,体重锐减,并伴随着幻听,总觉得蓝宇在叫我。我每时每刻都觉得蓝宇会出现在我面前,我经常突然回头看是否有什么奇迹的出现。我的精神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天,我被老妈强行叫回家,一进家门,我和她打个招呼,连忙来到自己的房间,我不愿意她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屋门被打开,我妈进来,坐在我的床边,我将眼睛闭上,装作睡觉。我感到母亲的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就象小时候那样,上下搓摸我的胳膊: 
“小东!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人死没法儿复生。”我听到老妈哭泣着说,我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可我没做声。 
“我知道你们的事,刘征都告诉我了,要是那孩子不死,我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她接着说。 
我的眼泪更多的流出来:“您说得太晚了”我心里默默地说。。。 
两个星期以后,在刘征得提示下,我打电话给蓝宇的父亲,当我告诉他这个噩耗时,我听到电话那边一个老人的痛哭。。。。 
几天后,蓝宇的父亲给我打电话: 
…… 
“他没留下什么吗?”那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没有,因为是意外车祸,太突然了,没有遗言。” 
“啊……没有遗物吗?”他问。 
“有些衣服、书,您要什么,我给您寄过去。”我想他是要蓝宇的遗物做纪念。 
“噢。。。”他象是有什么要说。 
我恍然大悟,他可能是要钱。我想到蓝宇应该有笔财产,三十八万美元,可我在他的遗物中没有发现任何单据,除了一个几千块钱的活期存折。 
我无意中问到刘征:“你知道蓝宇把『北欧』的房子卖了吧?”我问。 
“知道。。。”他的声音听着沉重。 
“他那个缺德爹到现在还想着他留下的钱呢!我也不知道他放哪儿了。” 
刘征惊奇地看着我:“他没和你说呀?” 
“说什么?” 
“当时你在监狱时,那钱就用了!”刘征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惊讶地问。 
“蓝宇不让我说,说他告诉你,让你吃一惊。” 
“……” 
“你刚进去的时候,我们都急坏了,蓝宇天天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给毙了呢,后来咱妈总算是找到『李』,可他妈开口就一千万!” 
“你不是说一百万吗?”我问。 
“那是蓝宇说的,我可一直没说是一百万。” 
“可哪有钱呀?我这儿三十多万,老太太哪儿六十多万,管他妈谁借都不行,连爱东、敬东(我的两个妹妹)都告诉没钱,林静平说是帮忙,可我真向她借,她就推说钱拿不出来。。。也难怪,谁不知道那钱可能就是打水漂儿。蓝宇干着急没办法,他说他这辈子没觉得钱这么重要过。后来他想起『北欧』的别墅,那是他名下的,可以卖出去,我一个星期就给买了,连家俱带那辆车一共才三十八万,可那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刘征又说。 
“说实话,我以前挺瞧不起他的,可这事我挺佩服他的,就算是朋友,也够义气!如果是那种关系,那可够知情知意的。就是我摊上这事,我老婆也不一定能那么著急、玩儿命。” 
“那他干吗瞒着我?”我满眼泪水,不解地问。 
“他说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还以为他或是老太太早告诉你了。” 
“我妈也知道?” 
“当然了!那天去你家,蓝宇在外面等我,老太太还特意在窗户那儿看他半天。” 
…… 
尾声 
三年后,我移居加拿大,并在『西温』买了一处房。我再次结婚,我没有蓝宇那样的勇气,去面对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况且我感情的大门早已彻底关死。对我年轻的妻子,我无法爱恋她,可我尽我所能体贴、照顾她。 
我入教了,是个基督徒。在我受洗的时候,我怀疑上帝能否接纳我这个同性恋者作为他的羔羊。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子民,我常常对上帝祷告: 
主啊!请您听我这个有罪的人的祷告,我曾爱上一个人,我曾给他带来那么多痛苦,可他死了,我再也无法弥补。我祈求您,仁慈的主,请您接受他进入天国。当他在人世间的时候,他从没伤害过任何人,他是那样善良、正直。他唯一做了件不该做的事: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有了一段在人世间被看作荒谬、无耻、堕落的感情,可这份感情是纯洁的、无辜的、永恒的。 
父啊!我还有一个请求,请您务必答应我。无论您将那个男孩送到什么地方,当我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请让我同他在一起。如果他在天国,让我们尽情在那里欢乐,接着诉说我们在人间的爱恋,也让我来弥补对他的亏欠;如果他在地狱,请让我也去那里,让我走近他,站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脊背,让我们共同去承受地狱的酷刑和烈火的煎熬,我无怨无悔。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门! 
温哥华的天气真好。同样是深秋,可没有半点秋天的凄凉,树叶大多还是绿的,只有几只金黄色的叶子散落在绿色的草坪上。我坐在自家门前的大院内,听着身后母亲、妻子和小女儿的嘻笑声。抬眼望去,一抹夕阳出现在天的尽头,在那菊红色的阳光中,我隐约地看到蓝宇慢慢向我走来,他忧郁地望着我,然后轻轻地笑了,笑得那样自然、恬静、灿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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