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偶然》第27章


“莎士比亚原著。”
“我不懂莎士比亚,但是我懂医学。即使有人会说拉丁语,也不见得认识我用拉丁文写的病历开的药。这叫术业有专攻。”
黎教授听了不响,气愤地问:“怎么会需要六个月?平常人断手断脚三个月即好。”
陪同的女士一直表示十分歉意。
之平耐心地说:“人在不同年龄段,细胞的恢复和再生能力是不一样的。倘若是个孩童,今天这种情况或许安然无恙。”
黎听了,脸色十分不好。幸亏这时护士过来推着黎教授去处理。那女子想要跟了去,之平叫住她。
之平说:“照顾病人,家属其实最受累,压力最大。”
那女子听了,觉得宽慰。也坦诚说:“我是他妻子。我今年不到三十岁,很多人看我们在一起觉得不可思议。”
之平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情人,夫妻,她没有表示惊奇。
“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她说。
很多人觉得之平是个倾诉的好对象。
黎太太听之平这样说,决定一吐为快。
“我当年是他的研究生,和他一起编一本英语字典。觉得爱上他,便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我父母是传统保守的人,当即和我断绝关系。结婚以后,才发现做学者教授的他和做丈夫的他截然不同。大多数人都觉得我是因为贪图他的财产名声才嫁给他。婚后我既要照顾他,又要照顾他九十岁的母亲,研究几近荒废。从前的同学来看我,见到我的别墅式的房子,大声赞叹我何其幸运,我都无言以对。”
之平听了,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说:“有什么我能帮忙,尽管说。我建议你请一个特护。你这样瘦弱,恐怕无法移动黎先生。”
黎太太叹口气,说:“结婚以后,他一直想显示年轻,最憎恶别人明示或者暗示他已年迈。又对我非常疑心,说孤男寡女在一起五分钟可能发生任何事。倘若请女特护帮忙,力气一样弱小;若请男子,不知又要生出什么矛盾。其实今天,他是想从上行的扶梯走下去,才会摔倒。”
之平注意到黎老先生头发染得漆黑,身着时尚休闲装,怎奈无论如何他的年纪一望可知。
之平也不知如何帮她。
黎太太又说:“曲医生,我其实仍然渴望做母亲。可是,黎他多年前已经结扎。”
之平告诉她:“依靠现代医学,这也不难办到。只是抚养幼儿的工作不仅仅是科学技术能够解决。”
“这我也很明白。”黎太太无奈地说。
之平给她一些关于人工受孕的说明,说:“有什么疑问,只管联系我。”
黎太太问:“曲医生,若是你会如何决定?”
总有人咨询之平的意见,会请她设身处地的假设。
之平说:“倘若是我,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但是,黎太太,你仍然十分年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平日她殊不寂寞,早已和往日同学朋友失去联系。黎太太感激之平听她倾诉,给她鼓励。
之平深深叹息。这位黎太太也是个勇敢果断的人,为了爱情,竟可以和生身父母断绝关系,代价委实太大。
一天李雄问之平:“记不记得宋哲良?”
“当然。”之平怎么会忘记,表面上看似粗犷豪爽的山东大汉,竟然是那么情深意重的人。冬冬说过,他配得起“侠骨柔肠”四个字。
“他现在是我的产品经理。”
之平真正意外,问:“他现在怎么样?”
“外伤已好,内伤还需要一些时日。同事们都喜欢他。话不多,工作起来像拼命三郎。”
之平明白,他是用工作转移自己的伤痛。
她没有告诉冬冬这个信息,既然天时地利不对,就不要徒增烦恼。
姑父联系之平,事关一个NGO(非政府间国际组织)对乡村医疗的捐赠和援助活动。之平愿意周末去实地参观,再定方案。
周末,之平坐车六个小时才到达那个小村庄。那里只有一个土医生,在自己家里办公。所有能做的是处理简单的外伤,一般的伤风感冒。事实上这里的人又很少注意“轻微”身体不适。
之平其实第一次来到真正的农业乡村,她走泥土路,喝压井打上来的水,看大片农田和山上的果树,还有,朴实好客的当地人。
之平随医生探访了一些人家。很多小孩子平日不穿鞋在山野里玩耍,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还有人被蜈蚣等有毒的虫子咬伤,只用土办法涂上煤油;有些老人有关节炎,但是毫无办法;等等等等。之平准备了简单的医药箱,给一些人简单的处理。
一天下来,之平感觉心痛。临走,村长送给之平一大筐亮晶晶的水梨和许多玉米棒。之平想拒绝是不行的。
回到姑父那里,之平和姑父姑妈讨论如何进行下一步。
姑妈安慰她:“我们这里不乏有钱有爱心的人,捐款并不艰难。”
姑父问:“之平,为何这样沮丧?”
之平沮丧:“从前只是听说有些地方不通电和自来水,今日亲眼所见,才发现自己如此,”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自己。
她想起要考大学时,问开云:是否离家万里会增长见识。开云答:坐在家里也可能通天晓地,看你自己的世界有多大。
现在,她的世界又有多大呢?
很晚,她在厅里等李雄。李雄刚进门,之平就把手中的果盘送上,里面有四只梨。
李雄见盛情难却,勉强吃了一个。之平立刻告诉他:“一只梨十万元。”
李雄处变不惊,微微笑说:“你确定这只是一只梨?”
之平皱着眉头说:“李雄,今天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我的世界里其实只有我自己。”
“难道没有我?”李雄故作惊奇。
“我是说,我一直知道的只是我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事业,我不知道有那么多人的生活环境和我们如此不同,相差如此悬殊。”
李雄安慰她:“别走极端,当然每个人的工作都是贡献给社会,造福大众。”
“同行中有些人参加医疗队志愿到非洲服务,其实这里就有无数人需要支援。”
“有一分力,出一分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写支票捐款。”
“我好不容易攒的老婆本。”
李雄见之平无心玩笑,只好郑重地说:“我们有公共关系专员负责这个,我让人周一和你联系。”
从此,曲之平经常协助捐款,药品和医疗器材。
后来,之平在日记里写:“作为医生,有人为我的服务付很多诊金,也有人想要送我贵重的礼物,但是从来没有什么比那一筐水梨和玉米更让我感动。”
她对冬冬讲这件事,冬冬听了,说:“你不是要成为社会活动家吧。”
“我只是知道了世界如此多样,而我从事了一个很有用的工作。”
冬冬拍拍她的肩膀,说:“所以大家要努力学业和事业。”
黎太太又一次来到诊所,仿佛比上一次更加哀愁。之平问她的情况。
“我需要一个特护才行。我没有办法移动我先生,前两天还扭伤了腰。”
之平马上说:“我们帮你介绍。”
黎太太欲言又止,最后说:“这其实还不是最令人烦恼的。”
这时,她的手机响。她接起来,回答:“我当然是在医院里。”
她无奈地把手机交给之平,之平很理解,和对方讲:“我是曲之平医生。”
那是黎教授打来的,他又怀疑妻子的行踪。所以黎太太说最令人烦恼的事情另有其他。
临走,之平用英语说:“任何人都有权利过一种快乐正常的生活。”
黎太太潸然泪下,说:“于情于理,我愿意等到他痊愈。”
李雄的酒吧重新开业,装修一新。
之平问:“有没有抓到纵火犯?”
李雄答:“有。但是幕后另有其人。”
之平有些担心,说;“你要小心。”
李雄并不担心这些,他问:“之平,你是否信任我?”
李雄的口气不同寻常,之平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当然。”
“无论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事?”
“没关系,之平,我信任你,你的判断力。”
“李雄?”之平看着他的眼睛。
“之平,我爱你。”
之平感觉李雄心中有事,可是他不说,她也不会问。之平总觉得,即使爱得再深,一个人也总有自己的独立的空间。
又过了一周,一切风平浪静。之平渐渐放下心来。
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用手绢捂着额头来诊所。之平立刻给他查看,并且请护士给他止血包扎。伤口缝了五针。陪同他来的女孩子一直哭,又害怕看见血。之平请护士带她出去。
处理完,男孩坦白说:“和人争风吃醋,打起来,被对方用砖头打中。”
之平说:“下次小心,会留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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