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我爱你 -出书版》出书版-第52章


在软榻上打盹的英国看护听到动静,惊醒过来,替她量了量体温,又替她掖好被角,正走过去拿血压计,忽然踩到地毯里小小的硬物,移开脚一看,原来是块金表。看护弯腰拾了起来,表盖上本有极细碎的钻石,流光溢彩,那英国看护不由“呵”了一声,说:“真漂亮。啊,是PatekPhilippe呢。”
………………………………
兄妹手足之情(3)
………………………………
那些往事,如同一列火车,轰轰烈烈地向着她冲过来。火车上他唇际的烟草芳香……大雨滂沱的站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乾山上的冷风落日……衣襟上的茉莉花……大片大片的红叶从头顶落下,他说:“我要背着你一辈子……”
终于是完了,她与他的一辈子。命运这样干脆,以如此痛苦的方式来斩断她的迟疑,她曾经有过一丝动摇想留下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还恋着他,而是总归是依附于自己的一个生命,所以她迟疑了。哪知到了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恨到了尽头,再没有力气恨了。英国看护说:“不晓得是谁落在这里的,这样名贵的怀表。”
她出走之前,曾将这块怀表放在他的枕下。就这么几日的功夫,世事已经渺远得一如前世。金表躺在英国看护白皙柔软的掌心里,熠熠如新。她昨晚整夜一直在毫无知觉的昏睡中,看护问:“小姐,这是你的吗?”
她精疲力竭地闭上双眼:“不是。”
她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任凭看护与医生走来走去,屋子里沉寂得没有任何分别。太阳每天早晨会照在她床头,冬天的阳光,淡得若有若无,到了下午,渐渐移向西窗。一天接着一天,她渐渐地复元,每天清醒的时间逐渐增多,而她茫然活着,柔软得像茧中的蛹,无声无息地感知时光荏苒。而光阴如同流水,从指缝间无声淌去,惟有她躺在那里,静静注视日光的潜移。
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来打针的看护,直到听到陌生的声音:“尹小姐?”
她睁开眼睛,她曾经见过报纸上刊登的大幅订婚照片,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女子,端庄秀丽的面孔,有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身后的使女端过椅子,她缓缓落座,目光仍旧凝望在静琬脸上:“很抱歉前来打扰尹小姐,很早就想和尹小姐好好谈谈,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静琬问:“慕容沣近几日都不在?”
程谨之微一颔首:“他去阡廊了。三四天之内回不来。关于未来的打算,尹小姐想必早就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十分乐意助尹小姐一臂之力。”
静琬道:“不论你是想叫我消失,还是想放我一条生路,你亲自前来已属不智。慕容沣若知你来过,头一个就会疑心你。”
程谨之微笑道:“即使我不来,他头一个疑心的依然是我,我何必怕担那个虚名。”说完将脸微微一扬,她身后的使女默不做声上前一步,将手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通行派司、护照、签证、船票……”程谨之的声音略带南方口音,格外温婉动人:“我听说当时沛林给你三十万,所以我依旧给你预备了三十万。”
静琬问:“什么时候可以走?”
程谨之道:“明天会有人来接你。我的四哥正好回美国,我托他顺路照顾你。”她娉娉婷婷起立:“尹小姐,一路顺风。”
程谨之本来已经走至门边,忽又转过脸来说:“我知道,连你也认为我是多此一举——可老实讲,我实在不放心,尹小姐,哪怕如今你和他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仍旧不放心。所以,你非走不可,请你放心,我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企图,我只是想做出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安排。”
静琬有些厌倦地转过脸去:“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假若我死了,慕容沣这辈子都会永远爱我,所以你断不会让我死。”
程谨之嫣然一笑:“和尹小姐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痛快。”
静琬淡然一笑:“夫人比静琬更聪明,但愿夫人心想事成。”
程谨之笑道:“谢谢你的吉言。”
静琬“嗯”了一声,说:“请夫人放心。”
她虽然一直病得十分虚弱,但到了第二天,到底打起精神来,由人搀扶着,顺利地上了汽车。车子直赴轻车港码头,由那里转往惠港。她本来是病虚的人,最后挣扎上了邮轮,几乎已经虚弱到昏迷。在船舱房间里休息了一天一夜,才渐渐恢复过来。她仍旧晕船,人虽然醒来了,吃什么依旧吐什么,负责在船上照顾她的中国看护十分尽心,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轻声问:“尹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她恍惚地看着那张秀气的脸庞,觉得有几分眼熟,那看护轻声道:“我是拾翠,严拾翠,你想起来了吗?”她虚弱地望着她,这个名字她不甚记得,那看护又低声说:“严世昌是我哥哥。”静琬吃力地问:“严大哥他……”拾翠含着泪笑道:“大哥很好,知道我可以陪着尹小姐,他很放心。”
静琬十分虚弱,“嗯”了一声,昏昏沉沉又阖上眼睛。
船上虽然有医生相随,程信之也过来看望过几次,只是前几次她都在昏迷中。这次来时,她的人也是迷迷糊糊的,医生给她量血压,她昏昏沉沉地叫了声:“妈妈……”转过头又睡着了。程信之只觉得她脸色苍白,像是个纸做的娃娃,她的一只手垂在床侧,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细小的血管,脆弱得像是一根小指就能捅碎。他正要吩咐那看护替她将手放回被子去,忽然听见她模模糊糊呻吟了一声,眉头微蹙,几乎微不可闻:“沛林……”眼角似沁出微湿的泪:“我疼……”
他心中无限感慨,也不知是什么一种感想,只觉得无限怜悯与同情,更夹杂着一种复杂难以言喻的感叹。只见名叫拾翠的看护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不由转过脸去,这个时候正是早晨,冬季的阳光从东侧舷窗里照进来,淡浅若无的金色,令人无限向往那一缕温暖,可是到底中间隔着一层玻璃。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舷窗外,已经到公海上了,极目望去,只是茫茫的海,惟有一只鸥鸟,不经意掠过视线,展开洁白的羽,如同天使竖起的翼。这样渺广的大洋中,宏伟的巨轮也只是孤零零的一叶,四周皆是无边无际的海,仿佛永远都只是海。
可是终究有一日,能够抵达彼岸的。
………………………………
八年后乌池稚园(1)
………………………………
还是晚春天气,下午下过一阵小雨,到了黄昏时分,西方渗开半天的晚霞,斜阳的余晖照在窗前大株的芭蕉上,舒展开来嫩绿欲滴的新叶子,那一种柔软的碧色,仿佛连窗纱都要映成绿色了。阶下草坪里,不知是什么新虫,唧唧叫着。程允之手里的一只康熙窑青花茶碗,只觉得滚烫得难以拿捏,碗中绿盈盈的雨前龙井,喝在嘴里,也只觉得又苦又涩。大少奶奶见他默不做声,自己总归要打个圆场,于是款款道:“这婚也结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这个当大哥的,也就别再做出恶声恶气的样子来。”
程允之从来脾气好,尤其对着夫人,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这个时候却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撂:“他此次行事,实在是过分,叫我们全家的脸面往哪里搁?”程信之却说:“结婚是我私人的事情,大哥若是不肯祝福我们,我也不会勉强大哥。”程允之气得几乎发昏:“她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难道你不肯为谨之想想?你竟然瞒着家里结婚七年了,到今天才来告诉我。”
程信之不卑不亢地道:“大哥,谨之并不会反对我的。”
程允之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嘴角只是哆嗦,只拿手指住信之:“你……你……”
大少奶奶见状,忙道:“有话好生说。”程允之怒道:“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你和尹静琬结婚,就是不打算要这个家了,就是不打算姓程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程信之依旧是不愠不火:“大哥虽然出生在壅南,可是七岁即随父亲母亲赴美数十年,也是在国外的时间比在国内多,我以为大哥已经接受了西方民主的观点,不再被一些旧思想束缚。大哥既然如此拘泥于封建礼法,不肯给我的婚姻以祝福,我和静琬明天就动身回美国去。”程允之大怒,说:“走,你现在就给我走好了!我拘泥?我食古不化?我是在替你打算,如今的慕容沛林远非昨日——自从定都乌池以来,他行事日渐暴戾,向来不问情由,有时连谨之都拿他不住,他能容得下你?”
大少奶奶缓缓道:“信之,你不在家,有许多事情不知道。年前谨之和总司令大闹过一场,两个人差一点要离婚,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谨之太草率了些。”程允之道:“?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