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尘三昧》第40章


忆玮起先还和别人一起笑了几声,忽然就觉得笑不出来了。这两个月,乱七八糟的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她早把例假忘得一干二净。仔细想想,她心慌起来。没感冒的时候,自己也是怕冷,大晚上又闷又热,她偏偏还要裹着厚实的毯子睡觉。可是——没这么巧吧?
下午,她要校对一篇文章,可是心里有事,常常读完一句话要花上半个小时。
她索性请了假,咬牙去了趟药店。天气很热很热,连马路都像是因为高温而要融化的样子,脚底几乎站不住了。忆玮觉得有些晕眩,就在一棵大树下靠着等出租车。
往来的车辆并不多,她一眼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往自己方向开来,容不得她转身避让,就停在了她面前——是他。
有些日子不见,陆少俭似乎消瘦了—些,线条越来越清峻,而眼睛则深邃如海。他放下车窗,淡淡扫她一眼,“上车吧,我送你。”
忆玮也没有推辞,这么热的天,她也撑不下去了,于是带着一长串的咳嗽坐了上去。第一眼看到她挂上去的那个唐老鸭玩偶不见了,她心底的失落慢慢地涌上来。忆玮默默坐着,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少俭并没发现她的异样,问她去哪里。忆玮报了附近的一家药店名字。陆少俭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这个提醒让忆玮更加焦虑,又因为此时此刻的尴尬,她连说话都勉强:“感冒,去买点板蓝根。”
他“噢”了一声,又说:“你爸爸给我打过电话。”:
忆玮不自在地望了望窗外,“对不起。老人家总是这样的。”
他斜睨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最后下车的时候,陆少俭甚至对她点了点头,礼貌地说:“再见。”
忆玮愣在那里,觉得自己再也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那样礼貌疏淡地对待自己一他真的变了。她挪着步子去药店,担心、难受和害羞一阵接一阵地攫住她的心思。她挪动着,每一步都重逾万斤。
买试纸的时候,她的脸红得像是烧起来,声音低低的,逼得售货员连问了两遍。
到家后,她瘫倒在沙发上。和陆少俭的相遇,或者是即将会知道的结果,哪一个都耗费了她无数的精力,让她在此刻只想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
第十七章生命赌注
忆玮看着薄薄一片试纸,怔怔出神。所有的勇气在一瞬间被冲走,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她从来不知道,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带给自己的,会是这样的情感,像是往自己本就不堪重负的肩膀上又加了重重的担子。她本就已经很疲倦了,现在或许只差一步,就该倒下了。
她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为什么偏偏在他们正式决裂后,才悄悄降临?忆玮想,如果他们还在一起,他会如何欣喜若狂呢?他一定会理所当然地提出,他们应该结婚了。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的表情:眉心间带着孩子气的小小川字,嘴角的弧度温柔,那样的表情,柔和而熠熠生辉。
可是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厂那么远,仿佛再也触摸不到了。而她要振作起精神,独立面对—切。
整整一晚,辗转反侧,忆纬想起读书的时候,她还和室友围绕着堕胎合法与否,争得不可外交,那时,她们因为看到网上的新闻,说是有年纪非常小的孩子毫不在乎地去医院人流。当时她不禁感慨: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人流的合法和便捷,才有那么多人愈来愈不在乎,进而放纵。就是因为它的存在,年轻人更加有恃无恐。那种不负责任的生活态度,几乎可以毁掉人的一生,甚至社会的基调。如果把腹中的那个小小胚胎作为鲜活的生命对待的话,谁又会这么随便地进出医院呢?所以,宗教一再疾呼停止堕胎;而美剧中,一旦未成年的女儿怀孕,家长会坚决把她送到遥远的国家生下孩子,然后偷偷抱回来抚养。归根到底,他们尊重生命,不会因为仅仅是个胚胎而随意扼杀。那个可以毁掉小生命的手术,并不像割双眼皮的手术那样轻松。
忆玮记得,那时候自己还说:“流产根本上就是一种残害生命的手术。它只是纵容了一堆烂摊子更加腐朽,会让情况更加糟糕。就像是……本就做错了事,再用更错的方式了结。”
室友微微反驳:“控制人口,那也是不得已的方式。”
“这完全是两回事。你看看那些孩子,这样放纵!难道社会不应该在发生这种事之前教会他们什么是责任吗?”
可是,当问题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她却不能像当时那样意气风发。她太清楚“责任”这两个字的含义了。她心里认定的社会责任,牺牲了自己的感情,难道现在又要牺牲无辜的孩于?
如果说之前忆玮还一直是强忍着哭惫、此刻却连哭的心思都没了。她咬牙才能强忍住内心深处的害怕和绝望,迷迷糊糊地想:那个人十恶不赦又怎么样,伤天害理也无所谓、只要此刻还在自己身边,一如既往地爱她,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去管了。
按亮台灯的一刹那.光线刺痛了她眼睛,也像惊醒了沉睡中的神经。忆玮拿起电话,在掌心摩擎了一会儿,拨了过去。
方采薇是半夜被忆玮吵醒的,半天才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连声安慰她:“你别急啊。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医院查一查,确认一下,好不好?”她像安慰年幼的妹妹,絮絮说了很多,最后索性起来了,“我过来陪你。”
那晚,她就抱着忆玮躺在床上,像是最亲密的姐妹,低声说着悄悄话。她说:“如果真的怀孕了,你要告诉他吗?”
忆玮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眼睛如玉如水,“我不。”
方采薇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叹口气:“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忆玮固执地摇头:“我不要他补偿我。”她很了解陆少俭,如果他知道了,绝对不会放手不管她,可是这样一来,他们越来越纠缠,只会让双方都愈加疲倦。
方采薇笑出声来:“补偿?他不管有什么决定,我都不觉得是补偿啊。孩子本就是两个人的。”
良久得不到她的回答,方采薇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她分明觉得自己的手臂上有凉凉的液体。身边的年轻女孩在低声抽泣,“采薇姐,你说……单身妈妈会不会很困难?”
方采薇心疼地抱紧她,然后低声说:“你这么想?那你爸爸妈妈能接受吗?”
忆玮咬着唇不说话,最后很犹豫:“我妈妈肯定不会答应。”她把脸埋在了枕头上,最后低低地说:“我先想想吧……你一定不要告诉他。”
这是她找方采薇的原因之一,如果此刻找的是谢浅容,以好友的个性,只怕会亲自上门去找陆少俭。方采薇拍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而安定:“嗯,我知道。”
第二天去医院,忆玮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拿到化验单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心情像是扔在海中的大石头,一直沉到了最深的地方。
没有化妆,素颜,又憔悴,让忆玮看上去小了整整一圈。她穿着白色的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还带着些年轻的稚气、女大夫的目光有些严厉,看了看忆玮病历上的年龄,稍微带了怀疑。也可能看惯了这些,她没问,直接说:“去下面交费,手术的价格也有几种,自己看看吧。”
方采薇扶着忆玮站起来,笑着对医生说:“谢谢您。我们再考虑一下。”
忆玮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胃里阵阵泛着恶心,她的脸色和墙壁的颜色一样白:“采薇姐,我想过了。要做单身妈妈,只怕真的不大容易吧?”
昨晚她甚至想到了离开这里回老家去,可是回去又能怎样?那民风淳朴的小镇,只怕比常安这样的大城市更加容不下单身未婚的母亲。父母的压力,周围的眼光,甚至将来孩子的成长,这些她都要一一考虑。
她强压下恶心,一字一句地说:“采薇姐,我还是做手术吧。”
方采薇凝神看她半晌,终于点点头“你先别急。手术前要先检查一下,我去替你办手续。”她从容不迫地走了下去,在忆玮着不见的地方,拿出了手机。
陆少俭的反应比她预料的还要可怕。方采薇见过陆少俭,那时他坐在自己对面,语气温良有礼,气度容貌一点都不输费邺章,想必也是心机深沉的男子。而此刻,电话那头,她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
隔了很久,他的语气恢复了镇定:“方小姐,我现在在外地,坐最早的航班回来,只怕最快也要傍晚才到。请你,无论如何不要让她做手术。”
听他说起“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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