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第120章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怀着一半恐惧一半愤怒,就跟往红布上冲的公牛似的,径直往门外走去。
师弟……他要去见师弟。
焦虑让头疼更加剧烈,程言刚到门口就走不动了,撑住门框喘了好几口气,强忍住干呕的欲望,抬起头,还想往前走。
夜色渐渐降下,眼前的楼梯就像一条看不清尽头的幽暗小径,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被压扁拉长。程言甩了甩脑袋,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脚下的台阶。周围一切都在变形,旋转,变成毫无意义的色块和线条,争先恐后地往他脑子里钻。
他差点不知道今夕何夕,自己又身在何处。
眼前的楼梯忽上忽下忽高忽低,一会变成小红楼里的楼梯,他和李冬行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一会扭曲成生物楼天台上的楼梯,陡峭的台阶,冰冷的水泥地,有人躺在下面,一动不动,身下是一滩逐渐扩散的污血。
那人是薛湛么?
程言眯着眼,很想走近看一看。视角自动拉近,他好像站到了那个人旁边。地上的尸体仿佛又变了模样,变得不那么像薛湛了。那人仰面躺着,脑袋下面全是血,脸颊旁边落着一副变了形的眼镜。
那是程言自己的脸。
他被吓到了。那不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恐惧,而是像从脑子深处爬出来的。程言退后了一步,贴着家门滑坐于地。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摸到自己的后脑。那里并没有滑腻腻的血污,但还是有一点别的。程言的指尖触到头发下面凸起蜿蜒的疤痕,整个人倏地震了一下。
他很少去注意这道疤,因为这道疤连着他脑子里的那个洞。
而现在有一场大火正自那个洞里烧起来,过遍全身,一发不可收。周围一切都陷在火里,他甚至担心自己的后脑勺贴着的这扇上了年头的门,仿佛他脑子里的这场火,真能烧穿所有,包括时间。
程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疼晕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从不曾梦见的许多年前,那时候连他都还只是个孩子。
他家那会住的还是一间老房子,位于江城市最老的小区里,是程言外公留下来的。老房子就三层楼高,里头住了十几户人家,外头有个大院子,院子里长着一棵高高的老槐树,程言从三楼房间里望出去都没法望见树顶。夏天的时候,树上总是歇着好多知了,整日整夜叫得没完没了。
程言倒是不讨厌那些知了。他有太多时间一个人在家,在家的时候实在无聊。作业早就做完了,他又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电视里放的其他节目也没什么吸引力。每天傍晚,他都会尽可能在学校里再多消磨点时间,直到所有兴趣班都下课了,他才会背着书包回到家,坐在书桌边上,一面听着外头蝉鸣一面翻翻书。
他对自己这间临街的房间挺满意的。吵是吵了些,无论是这些知了,还是清早五六点就出来摆摊的街边粥铺。但这屋子有一个好处。程言坐在桌前看书,总有一分心神系在窗外。这样的话,如果他妈提早回来,他就能第一时间从窗户里瞧见她,早早地去开门迎接。
可惜这样的日子太少。这几年他爸妈工作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一个礼拜有一半的时间,他妈都会一早给他点钱,让他去楼下餐馆里打发晚饭。有时候他妈回家早,难得给程言做饭,也会按照程言的要求多做一些,放冰箱里,让他第二天自己热热吃。大部分晚上,程言直到睡觉都是一个人。屋子里好像永远只有他和那些知了。相依为命久了,到了冬天,程言倒颇有些不习惯。
有天傍晚,程言放学回来,照例在楼下磨蹭时间,帮这个大妈遛遛狗,替那个大爷点点烟,拖拖踏踏到自家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那年头大部分人家里饭吃得早,院子里已经挺多人拿着蒲扇坐着乘凉了。院子西边角落里有个水泥池子,算是公用的,有几户人家为了省家里水费,都爱在那里洗菜洗碗。程言家里都难得开伙,更用不着洗碗,他跟往常一样晃荡过去,瞥见这会儿正在洗碗的人,忽然就有点愣住。
那背影瞧着是个小孩,顶多不过七八岁,而且还营养不良,瘦得像根干柴火,就一颗脑袋又大又圆。他好像还没洗碗池高,一直努力地踮着脚,站得摇摇欲坠。刷碗的时候,他得吃力地举着胳膊,小脑袋上沾了好多白乎乎的泡沫,随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不断地往下掉,弄得一身宽大的衣服湿了半身,看着既滑稽又惹人疼。
程言心里一阵嘀咕,这哪来的孩子?他打小在这院里长大,算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还从来没见过邻居里有这么小的男孩。
“喂。”他怀着好奇打了声招呼,“你是新来的吗?”
小男孩瘦瘦的肩胛骨抖了抖,像是吓了一大跳,差点没碰倒手边的碗。
程言赶紧冲上去帮忙扶住水池边上垒得比男孩还高半个头的碗碟,嘴里说了句“对不起”,顺便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以示安抚。
那细细软软的头发湿乎乎的,手感真不错。
男孩还在哆嗦,不知是冷的还是吓过了头,低着头没吱声,靠在水池边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过了一会,程言听到很轻的“咕”一声。
男孩又往后缩了缩,而且白白的耳朵明显红了,沾满泡沫的手揉了揉瘪瘪的肚子。
“你还没吃晚饭啊?”程言皱了下眉,心想没吃饭却在这儿洗碗,哪家父母这么狠的心。他顺手从书包里抓了个塑料袋出来,递给男孩说:“我这有生煎包,就是已经凉了,你要不要先吃些垫垫肚子?”
生煎包是他妈昨天买的,他省了两个下来,带到学校却没舍得吃。不过没事,程言安慰自己,家里还剩下他妈前天做的炒饭,他饿不死的。
男孩闻到了葱油香气,脑袋抬起了一点,咽了下唾沫,就是没敢伸手。
程言不耐烦了,拉起男孩的手就把包子塞了过去。
男孩接了,带着犹豫抓了一个放进嘴里,又很快将塑料袋推回程言手中。
哟,饿成这样还懂得分享?程言乐了,拿着剩下的另一个包子,没再逼人家收下。
男孩抬头看着他,咬着包子腮帮子鼓鼓的,一双眼睛跟嵌在小脸上的黑珠子似的,格外大格外圆。
他吃得很迅速,显然是真饿着了,最后还不忘了舔掉手指上沾的芝麻粒,吃完后细声细气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就这样,程言独行侠一样的生活里多了个弟弟。
后来他搞清楚了,男孩今年八岁,本来不住江城,就是几个月前父母出了车祸,双双去世,男孩家里没了人,只好寄居到唯一近亲舅舅家里来。男孩舅舅就住在程言家楼下,是个木匠,人还算老实。可男孩的舅妈,在程言心里可没留下过什么好印象。那女人叽叽喳喳的特别能说,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和邻居吵架,有一次程言妈妈就因为拿着伞回家,在她家门口洒了点水,就被那女人叉着腰骂了老半天。程言爸妈都是文化人,没对付这种泼妇的经验,只能吃个哑巴亏,回家之后暗暗告诫程言能避则避,尽量别和她家里人接触。
自从男孩来到这里,他已经很少听见那女人骂别人了。她所有的怨气和戾气,似乎有了新的也是唯一的发泄目标。好多次,程言坐在自己家里,都能听见男孩被女人打骂。要是这个年纪的别的小孩被这样对待,早就哭得震天响了。可男孩从来不哭。即便是被女人用鸡毛掸子抽,男孩都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既不哭,也不喊疼。
有几次程言回家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他转过头,看见男孩坐在二楼门口,抱着膝盖垂着脑袋,就在路过的时候偷偷抬头瞧一眼,又马上低下脑袋。他知道男孩是又被舅妈骂了,不许回家,所以只能在家门口坐着。男孩看他的眼神,特别像外面脏兮兮的流氓猫,充满期待,却又不敢靠近。程言看不下去了,有一天终于还是走了过去,把男孩提了起来,领回了家里。
程言也不知自己这算不算是没听爸妈的话。
好在那女人也没上门找过他们麻烦,大概在她心里,男孩在她眼皮子底下待得时间越少,她就越舒坦,才不会管男孩去了何处。就这样,程言每天傍晚回来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在窗边看书,男孩就乖乖地搬着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一起看。程言为此还翻出了一大摞自己小时候看的连环画册。男孩不识字,但却坐得住,一点没有这个年纪一般小男孩的顽皮。程言愈发喜欢这个弟弟,不仅有空就教男孩写字,有时候还会端出他妈妈做的饭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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