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疼,一路爱》第66章


白可意识到,他这是特地来上坟的。按照中国的习俗,上坟是件很讲究的事。她调头跑回车里,把他们准备路上吃的食物都拿了出来,又跑回去,把它们一一摆放在地上。
热拉尔看到她拿这么多东西,吃了一惊,他太专注于面前的墓碑,竟没有留意到她。
“你刚刚跑走了?”他问。
“是啊,我去车上拿东西。”白可说着,在墓碑前跪下,双手合十拜了拜。
“你在干嘛?”热拉尔问。
“我在祈愿,请过世的人保佑我们。”
“她才不会保佑我。”
“为什么,难道她不是你的亲人吗?”
热拉尔半跪到碑前,伸出手擦拭着照片上的灰尘说:“她是我妹妹,过世时只有十二岁。”
“这么年轻就……”
在白可身边坐下来,热拉尔慢慢地说起了往事:“一眨眼都十年了,十年前,我父母生意失败,两个人约好一起吞安眠药自杀。呵,不负责任的家伙。剩下我和八岁的妹妹,我们被送到寄养家庭,没几个月就从那个‘牢房’里逃了出来,被一个草台班子收留,跟着他们到处表演。那时候虽然辛苦但是快乐,因为我和艾丽卡都对演戏有着狂热的爱好。”
“《欲望号街车》看过吗?她长得就像小一号费雯·丽,而我像马龙·白兰度,我们可是剧团的金童玉女。那时我们都还太小,只能唱唱民谣什么的,比如:玛丽有只小绵羊,小绵羊、小绵羊……”热拉尔说着就唱了起来,随着歌声摆动双臂。
笑着唱完一遍,他又垮下脸,说:“有天表演结束,我们去附近的游乐场找乐子,谁知我买个雪糕的功夫她就不见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
身体后仰,热拉尔把手臂放到身后撑着地面,撑着他的泪水不让它们流出。
“她是个好女孩,”他望着天空说,“虽然我比她大,但其实一直是她在照顾我,连饭都省着给我吃。这么善良的女孩子,又漂亮,简直就是落在人间的天使,可为什么上帝要这么早就把她夺走,还用那么残忍的方式。”
“什么方式?”白可小心翼翼地问。
等了半晌,她听到他说:“她被□之后,又被拧断了脖子。”
“天哪。”白可捂住嘴,她看了眼照片中的女孩,不敢相信这么纯真美丽的人居然会遭受如此对待。
“现在,你想明白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了吗?”热拉尔拉开她捂住嘴的手,把她拉近自己。
白可摇摇头。
他把她猛地推开,跳起来踹了她一脚嚷道:“因为□她的那个人,叫保罗·萨特,他被你杀了!”
“保罗·萨特?”她捂着被踹疼的肚子,脑中闪过一张戴着黑框眼镜的模糊的脸。
“不明白?”热拉尔冷笑着说,“我告诉你吧,这个人不是你能杀的,他应该由我亲自下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如果不杀了他,我就一辈子是个混球,是个孬种,是个猪狗不如的王八蛋!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跪在地上啜泣起来。
“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他低着头道,“我提着刀去杀他,被他的人抓住。当时我还不想死,我拼命反抗,杀了其中一个保镖。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他很欣赏我。没几天就给我安排了一份肥差,我想先干着再等机会。后来每次我要下手,他就又会给我一些权势,我借着他的势力另立门户,发誓在没有打垮他前不踏进内州半步。然而我去了一趟非洲,回来以后,一切都结束了。”
“是你,白可!”他揪着白可的衣领喊道,“是你这个贱货,让我成了永生永世的罪人!”
在他怒气冲冲的指责下,白可差点就以为自己真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可是她闭上眼睛想了片刻便悟到,她是无辜的。她只是当了一只替罪羔羊,承接他无处发泄的怒火。
经历这么多事,她已经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热拉尔·伯纳德,”她直视着他说,“你知道,不是我。”
“不是你?”热拉尔问着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不是我。”她坚定地说。
“不是你……”他颓然松手。
衣领被松开,白可抚着脖子微微咳嗽,热拉尔站在她面前,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她看着这样的他,忽然想到保罗·萨特悬挂在他夜总会里的那一排红字——他人即地狱。
“那是谁?是谁?是谁!”热拉尔猛然抬头,大叫着,像个困兽般来回走动,他的伤疤被揭开,疼得只想四处咬人。
往后躲了躲,白可冷静说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自责,艾丽卡在天有灵,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因为报仇而这么痛苦,她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热拉尔一脚踹飞别人墓碑前的花。
枯萎破碎的花瓣凄凉地铺了满地,白可看着它们叹息道:“都已经死去的人,你为什么要让她不得安宁?你这么折磨自己,让自己活在仇恨中就是对她的纪念吗?如果我死了,我不会让一路为我报仇,我只希望他能幸福地活在这世上。”
“可是我不仅没帮她报仇,还成了□她的混蛋的走狗!”
“她会原谅你的。”
“她会吗?”
“她会的。”
“是她告诉你的?”
热拉尔做出天真不解的样子,等待她的回答。
白可挫败地别过脸,这种事情她从未遇过,找不到前人的话来说服他。而她自己又无法清楚地表达心中的想法。
“没话说了?”热拉尔笑。
“那你想怎么样?找我报仇吗?”白可说。
“你让我不痛快,我当然也要让你不痛快。我要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丈夫。”
“你这个疯子!”
白可扑打过去,被推开,想爬起来却又摔下。
热拉尔坐在墓碑身旁,冷冷地看着她在地上痛苦挣扎。
抓着地上的青草,她眉头紧锁。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从睫毛下看了他一眼,她不认输地再次让自己站起。
该怎么办?
艾丽卡在照片里微笑着,白可很希望她能给她一些指引。
“艾丽卡,你一定正看着吧。”她问,她一直相信世界上每天都有奇迹发生。深吸一口气,她抬头望着天空,嘶声喊道:“艾丽卡,如果你听见就显灵吧。你出来吧,艾丽卡,告诉他你已经原谅他了。艾丽卡!”
“没用的。”热拉尔抚摸着墓碑说。
“艾丽卡!我知道你肯定早就原谅他了。你出来告诉他啊,你想让他一直这么痛苦下去吗?出来吧,哪怕是变成一只鸟,一片树叶,或者是一阵风!”
喊完这一句,白可停下来喘息。墓园里一切,沉默的沉默,死寂的死寂,毫无反应。
热拉尔歪过身子,把头搭在墓碑上。
“艾——丽——卡!”白可使出全身力气大喊。
就在这时,一滴水落在鼻尖,慢慢地,水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清凉的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热拉尔惊讶地抬头,却见晴朗的空中,阳光依旧。
“她听见了……”白可惊喜地看着面前雨幕,转过身笑着说,“热拉尔,你看,她听见了!”
身后的男人比她还要震惊,雨水打在睫毛上,他望着天空不停眨眼,眼角流下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艾丽卡?”他伸出手,用掌心接住雨水。“真的是你?你原谅我了?”
雨越下越大,像是在确认他的想法。
先是嘴角慢慢裂开,再是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哈哈哈哈……”热拉尔笑得不可自已,他脱下上衣,对天空张开双臂,让雨水淋遍他的身体。“艾丽卡,我很想你啊,艾丽卡!”
热拉尔在雨中又叫又跳地奔跑,白可退后,把墓前的空地全部留给他。脚下踩到什么,她被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一朵雏菊躺在手边,她伸出手指拨掉花瓣上的泥土,一阵眩晕袭来,她闭着眼疲惫地说:“我也很想你,一路。”
每天都有奇迹(四)
沾了水汽的墓园不像初来时那么萧索,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泥土的香味。
白可跪在墓前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热拉尔蹲在一旁默默看着。她把弄乱的苹果和花瓶摆放好,从口袋里拿出维生素片的盒子,倒出几粒红色的药片一颗一颗放进装满水的花瓶里。
“她不喜欢酸的东西。”热拉尔说。
放完药片,白可看了他一眼说:“我只是想让花开得更久一点。”
安静的园地里,忽然砉的一声,飞过一只鸟。
热拉尔转过眼珠望了一下草丛,又转回来看着白可。“走吧。”他拉起她,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白可当下确实没反应过来,直到被推到车旁才纳闷地问:“你不放我走?”
“我为什么要放你走。”
“你刚刚明明已经释怀了。”
“释怀?是,我是释怀了。这样吧,你要是自动坐到车里,我就放你走。”
“你发誓?”
“我发誓。”
白可信了他,坐到车里。热拉尔随即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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