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暖光 作者:叶木四》第76章


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听见张雪英笑着的声音说:“来了来了,这是谁拜年呐,这么早。”
等门一开,母子俩个都愣了。张雪英是看见门外的人愣了,莫桐是看见开门的人脸上快速褪去的笑愣了。
到底还是莫桐先开口,他往前递了递手里的礼物,勉强笑了笑说:“妈,新年好。”
张雪英紧闭的嘴唇抖了抖,并没有把门开得更大,就隔着一道门问:“你改了吗?”
莫桐挫败地收回手,看了下楼道里,注意到没有行人才说:“妈,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台湾那边都有相关的小说出版的,美国那边也承认……”
“你活在美国还是活在台湾?你要是不改,就别进这道门。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用了多少时间才摆脱邻居那些眼光?你爸才四十岁,正式该升职的时候,就因为你,明升暗降,这辈子就只能在文化局做个有名头没实权的部长。”
莫桐不想听这些,他想了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张雪英见到他是这样的话。莫桐在过来的路上设想过见面的场景,他宁愿张雪英拿着擀面杖劈头盖脸一顿打然后抱头痛哭,也好过见面就说,都是因为你,我们这个家才没有了未来。
他把礼物放在门口,尽量真诚地说:“妈,新年快乐,也祝爸,新年快乐。”
一直安静的室内传出莫良玉的声音,他吼着说:“讲什么快乐!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怎么快乐!”
莫桐转身跑下来,努力深呼吸,还是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方才见到的那个梁阿姨不知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了,莫桐躲避不及被看个正着。梁阿姨拉着他的手说:“唉呀,大过年的别难过。你多回来跑跑,让你爸妈发泄发泄就好了。小孩子,多受点委屈没什么。哪有爹妈不心疼孩子的?”
莫桐胡乱的点头,从梁阿姨不知真假的关心里挣脱出来。他现在都怕了,人心最是难测。你一帆风顺的时候,总有人等着瞧你载坑。你在坑里的时候,总有人站在坑边伸出手说,来吧来吧,我拉你一把。可等你真的要爬出去的时候,他或许又后悔了,怕你过得比自己好,假装不小心就放了手,再一次摔得粉身碎骨。
天渐渐黑了,越来越多的小炮声传来。年夜饭很快就要开始了,莫桐甚至能听见谁家的电视传来的巨大的拜年声。电视里倪萍用饱满热情的声音说着辞旧迎新祝福的话。难得有这样一个整个市区都活跃亮堂起来的时候,莫桐走在鞭炮声嬉闹声交杂的街上却觉得格外凄凉。
这么早,路上却已经基本没有行人了。有电视的都回家团圆看电视去了,没有电视的,带着家人去厂里或者邻居家里找电视也要看。今天的公交车也停得早,想必也是回家团聚去了。
莫桐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走了很久,看着远离小区后越来越觉陌生的街道,竟不知道该再往哪里走。莫桐站在那里四下里看,墙根的地方还有裹着泥土的积雪没有化尽,因为天冷,早就重新冻上了。他站在那里转身往后看,街道在两旁人家的灯光中像一个没有尽头黑洞,延伸到远方。再转过身来,看见有一个人影往这边走。不知道是谁家的家人,想必是工作到很晚,要急急忙忙的回家去。
莫桐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直到那个黑影走进了牵住他的手,茫茫然地跟着走了几步,才慢慢醒觉过来,抽了下鼻子问:“邵乾?”
“怎么没坐公交车回来?我在站牌等你好久。”
“没车了。”
“减了几班,我算了算,应该还有。”
“唔,没等到。”
邵乾没再说什么,努力把一侧的肩膀往里缩,袖子垂下来,把莫桐冰凉的手拽进去取暖,带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离邵安所住的那个小区不远的时候,邵乾终于开口说:“慢慢来,别难过,他们终有一天会知道,咱们都没错。”
莫桐点头,邵乾听见他低声说:“我知道,我只有你了。”
邵乾心里紧缩了一下,疼得厉害。他真想把这个人拥在怀里,抱紧他说,没关系,只有我也没关系。可他能做的,就只是把那只手攥得更紧些,更紧些。
邵安家里年夜饭早就做好了,几个凉掉容易结块的肉菜用碗扣着。孙敏站在窗户上往下看,等看见他们回来,连忙去客厅把碗拿开,一面招呼邵安下饺子。
邵乾在静谧得只有两个人脚步声的楼道里,伸手搂了下莫桐的腰。推门进去,邵安正好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从阳台走到客厅(阳台做厨房),扭头说:“赶紧关门,外面还是这么冷。”
邵乾笑了笑,推着莫桐进去,随手关门,大声说:“新年快乐!”
65。赠你暖光
一家人加上马晓宇;这个年过得温暖而祥和。发生了那么多事;彼此都是幸福的,便是最好的结局。
过了年就要各自忙碌了;邵安过了初六就回了县里,邵乾也先回去了。因为学校没有开学;莫桐回去没有什么事情干,他估计又要忙上一段。干脆让他回老家同马晓宇一起去大堤上玩。
过了年就开始有了点春的气息;这边流动的黄河水是不会大面积结冰的,中间波光粼粼的地方便有一群一群的小野鸭钻上钻下。俩人一人一个背包;装上水和买的烧饼,沿着黄河大堤走了一段就下了河提。都是沙土,弄得满鞋子都是。
莫桐因为父母态度的事;心里总是有些不开展(开心);马晓宇说:“亲情是相互的。有时候说父母不能接受同性恋,倒不如说他们也是自私的。你看,他们哪一条不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当然,这么说就有些偏激了。哪有父母不对儿女好?只不过他们都想儿女一生平顺地跟着自己的设定走下去。你跳出去了,他们就觉得失望。你跳出去并且太离谱让他们没脸面了,自然就生出一种对儿女不成器的恼恨来。
“你呢?当初你爸是什么态度?”
“我倒是希望他有态度。我放养怪了,当初马晓天在家里那么说。我就说,是啊是啊,我就是同性恋,你们满意了吧?你猜怎么着?”
莫桐耸肩表示猜不到。马晓宇笑了一声说:“我爸那时候肯定是以为我生气故意这么说的。后来他反应过来,还真问过我一次。我说当初我坦白你都没表示,就证明不管我任何事情了,现在也不用来表示关心。反正你儿子已经歪了。”
“然后?”
“然后我就半个月没下来床。我那时候还和张军谈着呢,等我重新捡起生命的希望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他搂着马晓天的肩膀在街上溜达呢。我当时就想用我爸的无影脚,把马晓天揍个生活不能自理。”
“你们兄弟俩其实挺奇怪的。你总说讨厌他恨他,也没见你动过手。他也是,老是和你过不去,好像也没触及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马晓宇捡起一块土坷垃扔到河里去,惊走了一只野鸭子,哼了一声说:“我是没揍他,可是不代表我不像揍。你说他没触及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你错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我痛苦,让我活不下去,可我偏不,我要好好的活着,比他活的更好。”
“不说了,都是些败兴事儿。”马晓宇叉腰看湛蓝的天,“我现在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就好了。马晓天能跟到我大学,却不能跟我一辈子不是。我也不能为了不让他欺负而活着,我得为自己活着。”
马晓宇扭头看莫桐,指着自己的脑门说:“有没有看到金光闪闪?”
莫桐惊讶地张大嘴巴,殷切地伸手拉住他,“东华教主,签个名吧!”
马晓宇眼珠子转了转,想个半天一甩手气道:“你才是铁拐李!哪有我这么帅气的铁拐李!”
东华教主对莫桐一路追杀,俩人直跑得满脸都是沙土才停下。马晓宇气喘吁吁,刚想找个地方坐下,一扭头就被旁边茅草堆里蠕动的东西吓得尖叫一声扭头就跑。莫桐莫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跟着跑。等跑出去一段儿莫桐才拉住一脸苍白的马晓宇问:“你看见什么东西了?”
马晓宇比划了一下,“人,人头吧,还没死透。”
说完马晓宇就给愣了,刚才看见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在移动,还有黑毛的,就觉得是谁抛尸荒野了。现在想起来,若是人头,除非是把那个人活埋在那里,不然怎么可能离了身体还在动?
俩人对视了片刻,开始慢慢往回走。马晓宇不放心,还找了一根看起来很具杀伤力的树枝,原地耍了几下才继续走。等俩人走近了,就听见婴儿哭似的呜咽声。很凄然的声音,很荒凉的野外,让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就抖了抖。
马晓宇鼓起勇气拨开茂密的干茅草,发现里面蠕动的球已经变成了一长条。应该是只狗吧,之所以说“应该是”,主要是那狗太凄惨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来这里人玩的人打伤扔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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